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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之前李决站起身来,对着徐晋洋鞠了一个躬。
他走了之后徐晋洋给姚启元打电话:“姚主任,我找李决来问过了,应允承回来之后没跟他联系过,他还说改天大家约出来一起吃个饭。你让俞扬那小子别瞎想,捕风捉影的事还好意思跟你汇报了,平时做研究都没这么细心。你也知道李决是上面安排了要参加接下来的项目的,也算是半个北京的人了,我们现在可得小心不要随便招惹啊。”
徐晋洋那根烟都揉皱了也还没点,他起身站到窗前看雪,快到午饭的时间了,雪越下越密,楼下后勤的女孩子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去食堂,徐晋洋发了会儿呆,外面忽然几声尖叫惊呼,隔着玻璃窗也清晰可闻,那喊叫的人声音十分刺耳:“有人跳楼啦!”
余海洋是在中午十二点零九分坠楼的。
从他站到研究所办公大楼天台到决定纵身一跃的时间应该非常短,因此尽管那时候是院子里去食堂吃饭人群来来往往的时间,也没有人注意到二十多层的天台上有个人影。余海洋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非常果决地迈出了这一步。
李决那时候正在办公室里写邮件,因为和徐晋洋的谈话,他少有的心烦意乱。外头雪越下越大,等到他听到楼下的吵闹声站到窗前往下望的时候,一滩暗红色的血已经淌在雪地里。
警察和救护车来得非常快,连着后面的无生命体征确认也很迅速。李决也是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才知道,原来一个机构里对于一个人的死亡,无论是否因为意外,都有一套成熟而完备的应对机制。余海洋在研究所里有行政职位,治丧委员会很快就组织起来,第一时间目睹现场的同事被送去做心理疏导。领导们要找和余海洋熟悉的同事做调查,最后发现这个人看起来和谁都能玩笑两句,却很少有同事真正了解他的个人生活。钟一贺在北京,领导们最终找到李决。
事实上李决也并不了解余海洋。他想起来两个月前在一起抽烟的时候,余海洋很明显地在掉体重,李决只是随口问一句他最近是不是瘦了,而余海洋也只是用一贯的场面话敷衍过去。
但他仍然坐在六位领导面前客观地把他所了解的余海洋讲了一遍,徐晋洋也坐在对面,面色看起来并不好。
结束之后李决在洗手间里碰见徐晋洋,徐晋洋在洗手池前干呕——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那场面并不体面,新雪之后的地面本来应该非常干净,但现在满地都是破碎狼藉。
徐晋洋现在甚至并不想看到李决,他坐在办公室听到有人在楼下喊“跳楼”的时候,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李决。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巧,他在心里做了这样的猜想,站到现场的时候双腿发软,等到看到是余海洋,更觉得难以置信。
余海洋的专业能力在研究所不算突出,但也够用,因为一次偶然去北京开会学习的机会,突然抓住了走行政岗的际遇。很多刚来研究所两三年的人都不愿意做行政职务,但余海洋来者不拒,身段放得低,也知道大家在背后揶揄他,但见了谁都能嬉皮笑脸说上两句,所里开总结会,有的研究员领导们不敢骂,怕心理素质不好骂了影响做项目,但余海洋就不一样了,被骂了也依然笑嘻嘻,像是从来不在乎脸面。
整个研究所应该都没人想过余海洋会自杀。
李决一直留在会议室,余海洋的妻子接到通知后赶过来,消息来得过分突然,她一开始尚且还能表面平静地听研究所领导讲述事情的经过,不到五分钟,立刻崩溃地哭嚎起来。她的情绪一直没有办法稳定,中间哭声停了十分钟,神色恍惚地突然站起来,说下午得去学校接孩子。领导们还需要跟她讨论善后事宜,最后安排了李决去。
李决并不是第一次去研究所的附属小学,他还曾经给余子飞的班级上过课。但他现在拿捏不好该如何面对余子飞。不是放学时间,校门口车不多,研究所已经跟学校联系过,他在车上等老师送余子飞出来,中间给应允承发了一条消息,让应允承今天不用等他,研究所有事要处理。
余子飞淘气得很,以前他们班的小秦老师最爱跟李决讲管一个余子飞比管十个初中生还难。现在他被小秦老师牵出来,看起来小小的,小秦老师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余子飞送上车,跟李决打了个招呼,眼睛红红地也没说什么。
余子飞依然什么都不知道,坐在副驾驶上很熟练地自己给自己系安全带,今天课只用上到一半,又有最喜欢的李决叔叔来接他,他其实得高兴要命,转过头极活泼地问:“李决叔叔,我们今天也去看星星吗?”
李决载着他去商场,尽量维持笑脸,先陪他去六楼的玩具城,又去楼下吃快餐。余子飞只要有玩具就能全情投入,也不会觉得和李决单独出来有什么怪异之处,最后在堆乐高的时候,所里打电话的李决通知他可以带着余子飞回去。
余子飞在车上还在玩乐高拼的超级英雄,快要到研究所的时候余子飞问李决:“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回家啊?”
李决反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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