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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朝贡的使团,朝廷自然是管吃管住,而且‘厚往薄来’,从太祖高皇帝时期起,就是这么个规矩,除了对朝贡物品回以厚赐以外,使臣还都有赏赐发下,这是按人头算的。瓦剌每年拉些不堪用的老马来,换回去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银绢盐茶,这都是他们急需的生活物资。可以说是净赚不亏,所以每年瓦剌都是积极入贡,当然反之在国朝这里,此便是对国计民生越发沉重的压迫了。
一个朝贡,一个‘中州地半入宗室’的宗室供养,还有一个无底洞一般的边兵财政,国朝几乎无商税,皇帝如今手松了,一赏便是几百顷地,地少了,官田出息也少了,权贵之家大肆占地也不交赋税,即使有盐铁贴补,这入息和流水般的花销比,也根本不成比例。别说皇帝,就连太后、徐循,哪个不知道问题的棘手性?只是她们女流之辈,根本被内阁架空,又能如何?皇帝亲政以后想要改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想法。不过就徐循所知,他亲政四年来下达的几项命令似乎都没什么成效。不论是下令勤练边兵,还是清退侵占民田,均是雷声大雨点小,底下人敷衍一番,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次王振自请去管瓦剌朝贡,看来是瞄准之前唯一没有尝试过的朝贡问题,想要做出点成绩。这本也不算什么奇事,相信受到的阻力也不会很大,瓦剌现在就是个烫手的煤球,连礼部都不愿管他们的事。这两千多人到了京城以后,闹出点什么事来都得礼部擦屁股,能撩开手谁不情愿?可王振偏偏又还要了个御马监的差使,这就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御马监听着是不威风,可手底下是执掌羽林三千户所,有高达两万多名的四卫军,主掌宫廷宿卫,这是禁军中的禁军,天下地位最高的兵士。连国朝军政,御马监都是有权发言的。虽然王振过去也就是兼个秉笔太监的衔头,但内侍权柄不看职司,只看圣眷,有了皇帝的信赖和支持,起码在瓦剌入贡时,王振肯定是掌握了御马监的大权。这磨刀霍霍的意味,难道还不明显吗?今年瓦剌入贡一事,肯定是要生出波折来,只怕是没事都要找事了。
仿佛嫌弃自己的意图还不够明显,王振多次对身边人提起,“瓦剌蛮夷,茹毛饮血之辈,四处游牧,如同乞丐一般。即使有爪牙、利齿,又如何和广大中国雄厚军力比较?这等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国朝以宽待之,只能滋长他的胆量,无如严苛威吓,谅其也不敢当真和国朝开战。”
这话说得太好听了,好听得让人根本无从反驳确实就是这个理不假,也就是二十年前,太后和徐循都经历过这个时期的,不论鞑靼还是瓦剌,都被国朝的军队撵得到处乱跑,根本连国家都称不上,只能算是比较桀骜的部族而已。
不过问题是,削减瓦剌朝贡所得的回赐现在基本是个人都知道瓦剌要这么做了也要做好开战的准备吧,就像是两人打架,一人雄壮一人弱小,壮汉先挥一掌打脸了,料对方也不敢还手,便没准备后招,只是在那傻站着等人服输……世上事有这样道理的么?当然,即使对方还手了,壮汉也能立刻补上一巴掌。可这毕竟是比喻,打仗哪有这么简单?什么准备也没有,只拿定了瓦剌不会还手,这不和赌博一样吗?
王振也就是这个水平了,虽然在揣摩人心上有些才能,的确把皇帝给掌握住了,但在政治上的表现粗浅得还不如刚接触政事的太后、太妃。毕竟是没在司礼监里正经当过差,很多事情做出来简直就是荒唐可笑……
可再荒唐可笑又是如何?现在还有人能管得了他吗?
“外廷有什么声音没有?”徐循问着太后,皇帝亲政迄今已经四年,一般说来,政事已经和西苑没有任何关系了,虽然就在咫尺之间,但若不主动打听,只等着外头的消息自己传进来,少说也得等上十日八日。
“没听说。”太后说,“也没问……就王振的事,也是旁人告诉我的,拿来和你闲话一番而已。”
徐循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太后的态度很明显,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多管,就等着置身事外,看热闹不嫌事大。
“姐姐。”她寻找着合适的词句,“毕竟兹事体大……”
“就算想管又该怎么管?”太后的心情显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啪地一声,把手里的佛珠摁到了桌上,“你我说的话,难道外廷就没一个臣子敢说?他们说了皇帝不会听,难道你我说了,皇帝就能听?”
徐循顿时语塞,太后扫了她一眼,“听说郕王已经和皇帝说,想要就藩……不就是你说了那么一句话吗?多大事?闹得郕王连京城都不敢呆了。就这么个心胸,谁还敢和他说什么?我是真的纳闷啊,大哥和罗氏哪个也不是这么个性子,他怎么就成了这样?”
皇帝的性格形成,背后自然是有十分复杂的因素,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述得清的,徐循想了想,也是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也还是得说。说不定他根本都没想到这打仗事前还得要准备的,说上两句,也就知道轻重了。”
“不成。”太后的心意很坚定,她摇了摇头,“要说,也不能由我们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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