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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里的陌生契约
燃气灶“咔嗒”打着火的瞬间,啊玉指尖微微发颤。蓝焰窜起的刹那,她本能地往后躲了躲——这是婚后第七天,她第一次独自使用这个镶嵌在深灰台面上的庞然大物。昨夜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小时的点火角度,此刻终于派上用场:旋钮往左偏十五度,燃气与空气在出火孔完美相遇,像段精准的化学方程式。
搪瓷锅里的东北大米在沸水里舒展,白雾顺着抽油烟机的缝隙往上爬,在吊柜玻璃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啊玉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睡裙,领口处还留着大学时缝的小熊补丁,与这个装修精致的厨房格格不入。她踮脚拿橱柜顶层的青花瓷碗时,袖口扫落了半袋即食燕麦——那是他上周出差带回来的,整齐码在储物柜第三层,和鸡胸肉、黑麦面包形成泾渭分明的三角区。
铸铁锅在灶台上滋滋作响,融化的黄油裹着鸡蛋慢慢成型。啊玉盯着蛋白边缘渐渐泛起的焦色,突然想起婚礼那天,他在宾客簇拥下切蛋糕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连握刀的姿势都像经过礼仪培训。而此刻,这双手即将握住她煎的荷包蛋——这个认知让她手腕一抖,油星溅在虎口,疼得她倒吸凉气。
楼梯传来拖鞋与木质台阶的摩擦声时,煎蛋正好翻了个面。穿着浅灰家居服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发梢还带着睡痕,镜片上蒙着层薄薄的雾气。他的目光掠过台面上摆好的两套餐具:她惯用的白瓷碗配着他专属的蓝白粗陶盘,中间搁着昨晚新买的玻璃花瓶,三枝淡紫色洋桔梗斜斜插着,花瓣上的水珠正往下滚落。
“早。”啊玉关小燃气灶,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她转身时撞到来拿餐盘的他,肩胛骨碰到他胸前的纽扣,硬挺的棉质布料硌得人生疼。他后退半步,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昨天这个时候,她还捧着面包机不知所措,烤焦的吐司味在屋里飘了一整天。
“早。”他接过餐盘的指尖触到她手腕的烫伤,温度转瞬即逝,却让两人同时僵了僵。啊玉慌忙缩回手,目光落在他领口未扣的纽扣上,那里露出一小片苍白的锁骨,像雪地里突兀的岩石。她突然想起洞房花烛夜,他也是这样穿着衬衫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台灯在他眼下投出深灰的阴影,直到凌晨三点才轻手轻脚钻进客房。
餐桌上的花瓶映着两人相对的倒影,洋桔梗的影子在桌布上摇曳,像道模糊的分界线。他的白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越的响,惊飞了窗外驻足的麻雀。啊玉数着他舀粥的次数,第三下时,终于听见他开口:“粥……米香很浓。”
这句话在寂静的空间里荡开,像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啊玉抬头,撞见他迅速移开的目光,那双在婚礼誓词里郑重承诺“彼此守护”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她垂落的发丝。她下意识去抿碎发,指尖掠过耳后时,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是他常用的古龙水,此刻混着粥香,在晨光里织成张细密的网。
“昨天看你早餐吃沙拉……”啊玉忽然开口,又慌忙咬住嘴唇。昨晚整理冰箱时,她注意到保鲜盒里分装着切好的鸡胸肉和西兰花,日期标签是用银色记号笔写的,工整得像打印体。他夹起煎蛋的动作顿了顿,蛋黄在瓷盘上颤巍巍地摇晃,像颗悬而未决的心。
手机在裤兜震动的瞬间,他的眉峰骤然绷紧。屏幕亮起的刹那,啊玉瞥见锁屏界面是张会议日程表,密密麻麻的色块占满整个屏幕。他接电话的姿势瞬间切换:脊背挺直,下颌线绷成锐利的直线,指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好,我十五分钟后到。”挂电话时,他的语气已经带着职场精英的冷硬。
餐椅拖过地板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啊玉看着他冲进玄关,深灰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带歪在锁骨处。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订婚宴,他也是这样接完电话后抱歉地笑,说“公司临时有事”,留下她独自面对满桌寒暄的长辈。此刻他的皮鞋碾过她昨夜忘收的毛绒拖鞋,兔子耳朵被踩得扁塌,却没时间弯腰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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