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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陈敬宗放完“狠话”, 就又躺下去了。华阳若能狠心让他大冬天的打地铺,刚刚也就不会主动开口与他说话。知道陈敬宗还等着她主动叫他搬回床上,华阳偏不如他的意:“你去次间的榻上睡, 这样既不用受凉叫父亲母亲误会我苛待你, 又能证明你非色./欲熏心之人。”陈敬宗:“太远了, 必须在你眼皮子底下才能证明。”华阳:“我的眼皮子晚上也要闭上,说不定你会趁我睡熟偷偷溜出去,也就是说, 你怎么都证明不了。”陈敬宗沉默。华阳暗笑,看他还能如何回话。过了片刻,她听见陈敬宗站了起来,走出拔步床,因为华阳面朝床内, 并不知道陈敬宗做了什么, 但脚步声并没有往门口去。很快, 陈敬宗回来了, 突然掀开华阳脚处的被子。华阳下意识地想缩起脚,右脚脚踝却被陈敬宗抓住, 随即就要往上缠东西。华阳:“你做什么?”陈敬宗:“我把咱们的腿绑在一起, 这样我半夜若想溜走, 你一准知道。”华阳:……陈敬宗:“对了,你睡得太死,我偷偷解绑你也发现不了, 还得再加样东西。”说完, 他摸向华阳的枕边, 找到她使唤丫鬟们用的金铃, 串入腰带的一个环扣上。华阳不想让他胡闹, 不停地挣着腿。金铃随着她的扑腾响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在这沉沉夜色床帷之间,颇有几分暧昧。四个大丫鬟就在外面呢,互相瞅瞅,朝月胆子最大,试探着问:“公主,可是要我们进来服侍?”陈敬宗就像没听见,双手一用力,彻底把两人的腿绑牢了,只要华阳不挣,也不会勒到她的程度。华阳早在听见朝月的声音时就不动了,再看看已经挨着她躺下的陈敬宗,华阳抿抿唇,扬声道:“都退下吧,今晚不必守夜。”四个大丫鬟顿时明白,公主与驸马已经和好了,在讨公主宠爱这方面,驸马还是有些本事的,瞧瞧,这才进去多久!当外面响起关门的声音,华阳才低斥道:“解开。”陈敬宗不动。华阳想自己解,才撑起一条胳膊,陈敬宗又把她拉了下来。因为要防着她再动,他从方才的平躺改成了侧躺,修长有力的手臂绳索般定在她腰间,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垂鬓边。华阳别扭地偏过头。陈敬宗:“我若只是色./欲熏心,现在就可以扑到你身上。”大半夜不适合聊生孩子,也不适合辩解这个。华阳不理他。陈敬宗慢慢放开手,改回平躺。华阳哪里受得了真的绑着腿睡觉,催促道:“好,我信你不是色./欲熏心之人,你快点把腰带解开。”陈敬宗:“你这不是信,只是委曲求全。”华阳顿了顿,道:“我真的信了。”他脸皮最厚,也没有什么不敢承担的。如他不守礼法,公爹婆母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觉得惭愧,所以,如果陈敬宗真的是那种随随便便对哪个美人都愿意喊祖宗的,他就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讽刺而长住卫所,连他最爱做的快活事都可以放下。陈敬宗:“这么说也没有用,你发誓我才信。”华阳不太高兴:“发什么誓?”他敢让她发毒誓,那就真的别想再来她屋里睡觉。陈敬宗:“就说如果你不是真的信,让老天爷罚你下辈子还嫁我。”华阳:……她已经连着两辈子都嫁他了,下辈子竟然还要与他绑在一起?不过她说的是实话,这种誓言自然也不会应验。感受着脚踝处的腰带,华阳还算端正地发了这个誓。陈敬宗也说到做到,解开腰带,把那个金铃铛也取了下来。放好铃铛,陈敬宗又走出拔步床,点亮一盏铜灯。华阳转身,正好看见他走到平时专门存放那东西的箱笼前。华阳:……而打开箱笼的陈敬宗,一眼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匣子,与放宝贝的匣子几乎一模一样。陈敬宗看眼床上,再打开匣子,果然装的还是那些“宝贝”,依然是五十个,大概能用两年。陈敬宗笑了笑,从旧匣子里拿出一个,用温水泡上。这个莲花碗是特制的,水能长时间保持温热,不然那么多盘子碟子,也不会专门挑它来用。准备好了,陈敬宗熄灯,回到床上。华阳轻嗤了一声。陈敬宗压过来,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确实对外面的女人没想法,只有你,我见了就想。刚刚你不信我,我必须想办法证明,现在你信了,我又何必再忍。”华阳:“闭……”她还没说完,另一个字就被陈敬宗吞了下去。.夜黑如墨,窗外寒风凛冽。几乎满城的百姓还在酣睡的时候,华阳被陈敬宗亲醒了。睡前两人之间还有些别扭,这会儿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华阳只感受到了陈敬宗强壮的肩膀与手臂,感受到了熟悉的炽热胸膛。她无意识地抱住了他。冬天太冷了,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更暖和。床边摆着一盏铜灯,柔和昏黄的光晕将公主笼罩,她依然睡眼惺忪,双颊却已染上红晕,仿佛那灯光悄悄在她脸上涂抹了最动人的胭脂。陈敬宗一手撑在旁边,一手捧着她的脸,不许她躲,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华阳始终闭着眼睛。她的睫毛湿润,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细细的黛眉微微蹙起。她的唇倒是一直张着,轻轻重重地哼。陈敬宗亲了上去,一直亲到她快要喘不上气了再松开,反反复复。结束后,陈敬宗还是先给她喂水。放好茶碗,他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摸她的头发。华阳软绵绵的:“什么时辰了?”陈敬宗:“再躺一会儿,我就该走了。”华阳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她再次劝他:“就在卫所住吧,我会跟母亲解释清楚,不叫他们误会。”陈敬宗:“我愿意跑,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一点风都受不了。”华阳不再多说。陈敬宗:“今晚我还要,你提前预备上。”华阳:……陈敬宗笑笑,放开她,掀开被子出去了。他离开前关了那盏灯,华阳全身酸软,懒懒的,很快就又睡沉。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无须她说什么,四个大丫鬟就知道驸马爷又复宠了!傍晚,华阳吃过晚饭,依然早早睡下。朝云瞅瞅梳妆台旁的莲花碗,忍不住问:“公主,今晚驸马不回来吗?”华阳只是躺着,人并不困,淡淡道:“应该会回来,外面给他留灯就是。”朝云应下,心里犯嘀咕,公主这是还与驸马置气呢,没有完全和好?可东西都泡上了,莫非公主只惦记驸马的身子,不想给驸马好脸,免得驸马以后又恃宠生骄?戌时过了一刻钟,陈敬宗终于回来了,因北风呼啸,马跑得也比平时慢一些。沐浴过后,陈敬宗来了后院,见内室黑着,他眉头一皱。发现她真的不在次间,陈敬宗提起一盏灯来了内室,站在拔步床垂下的纱幔往里看看,试探道:“睡了?”华阳:“还没睡着。”陈敬宗听她的声音好像也不是很困,走了进来。他看向梳妆台一侧,莲花碗在,东西也泡着。陈敬宗放下灯,坐到床边,看着她惫懒的模样,问:“是不是黎明那会儿累到了,所以困得早?”华阳:“有点,不过我最近习惯饭后就睡了,以后你回来应该也是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陈敬宗不喜欢这样,他喜欢她在次间待着,看书也好摆弄针线也好,陪他一起吃饭。念头一起,陈敬宗忽然明白过来,以前她是愿意等他的,就因为他负气跑去卫所住,他都不回来了,她自然没有必要再等,也就养成了新的习惯。亦或是,她不是养成了新习惯,而是生气了,故意不等他。陈敬宗蓦地捏了捏华阳的脸。华阳从来都不是瘦美人,脸颊也比寻常的美人要圆润一些,一下子就被陈敬宗捏起一小团。有点疼,华阳啪地打开他的手,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也瞪了过来,清凌凌又带着火气,哪里有半点困意。陈敬宗越发笃定,她也在气他的久不归家。“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困。”面对华阳的怒视,陈敬宗反而笑了,说完也不给华阳反应的时间,竟是连着被子一起将华阳抱起,大步往外走。华阳被他卷在锦被中,胳膊腿都不便动弹,气道:“你要抱我去哪?”陈敬宗不说话,出了内室,迎面撞上端饭进来的朝云、朝露。两个丫鬟傻了眼,华阳垂眸抿唇,一双耳朵却红红的。朝云、朝露反应很快,迅速将驸马的饭菜放到榻上的矮桌上,忙不迭地退了下去。陈敬宗再把华阳放到长榻西侧,她经常靠在那里看书的地方。“你就在这躺着,看着我吃饭。”华阳嗤道:“你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吗?我为何要看你?”陈敬宗:“是我要看你,你长得跟仙女似的,有你在这儿,我吃饭都香。”华阳直接转个身,背对他躺着。陈敬宗坐到矮桌旁,一边看着她,一边给自己倒了一盏温酒。“我是不是又该生辰了?”吃到一半,陈敬宗忽然问。华阳还背对着他:“你自己都不记得,又来问谁。”陈敬宗:“你堂堂公主,难道要赖我一件生辰礼物?”华阳不吭声。陈敬宗:“算了,谁让我最近侍寝不力,今年不跟你要礼物了,换我送你。”华阳:……
第 89 章
自打陈敬宗说了要反送华阳礼物, 他就不在后院留宿了,吃完饭就折回前院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华阳真想知道, 差小丫鬟去跟前院伺候的下人打听便是, 可初九日子就到了, 短短两三天而已,她何必着急。初八这日上午,公主府的吴润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 抬了一个箱笼来给公主请安,待了两刻钟便走了。“公主待驸马就是好,那阵子驸马都不回来,您还记得给驸马预备生辰礼物。”朝云一边收拾箱笼,一边还是有些气不平地道。幸好驸马自己回来了, 若继续在卫所住下去, 叫公主的礼物都送不出, 那才是没良心。华阳只是笑笑。陈敬宗住卫所, 那是他气性大听不得她拿南康说事,又不是陈敬宗得罪了她, 如陈敬宗所说, 她一个公主, 总不至于吝啬到少他一件生辰礼物。再说了,其他日子的礼物可以不送,唯独陈敬宗过生辰, 她无法冷着他。那紫檀木的箱笼就摆在内室。可惜这晚陈敬宗还是继续住前院, 连内室的门都没进。次日便是十月初九。黄昏时分, 四宜堂的厨房开始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冯公公专门负责公主、驸马的饮食, 他从不刺探公主与驸马的感情, 只知道今晚公主要为驸马庆生,他这边就不能出岔子。知道驸马好酒,冯公公还专门备了一道酒烧鸡,他试过味道,酒味儿藏在炖得酥烂的鸡肉里,刚开始吃的时候好像尝不出什么,饭后那独属于酒的醇厚绵长才会一点点地透过四肢骸骨涌现出来,仿佛有绵绵不断的热意,正适合这北风凛冽的冬日。日子特殊,陈敬宗提前一个时辰回来了,正巧在巷子里遇到了两位兄长的马车。陈伯宗的马车在前,陈孝宗的在后。听到跟车小厮的话,陈孝宗挑开窗帘,这时,陈敬宗的马刚好经过他的车窗。陈孝宗笑道:“平时我们快睡下你才回来,今天这么早,是要跟我们讨礼物吗?”陈敬宗瞥他一眼:“不是字就是画,谁稀罕?”陈孝宗:“总比你什么都不送的强。”陈敬宗:“你喊我一声四哥,以后我年年都给你送礼。”陈孝宗:“也就是我才不跟你计较,有本事你跟大哥也这么说。”陈敬宗没接,但也没有加快速度,就跟着三哥的马车慢慢走。少顷,陈宅门口到了,三兄弟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从文的风度翩翩,从武的英姿飒爽,全都是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一块儿,格外叫人赏心悦目。陈孝宗确实给弟弟预备了礼物,对弟弟道:“你直接先随我去浮翠堂吧,免得我再差人跑一趟,打扰你与公主用饭。”陈敬宗点点头。那边陈伯宗刚与管事问过话,得知父亲还没回来,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三兄弟都住在西院,同行时,陈孝宗好奇道:“今年大哥不送四弟东西?”老四十八岁刚回京的那年生辰,还是大哥提醒他别忘了礼物。陈伯宗神色淡漠:“已经给了。”陈孝宗暗暗佩服,不愧是大哥,送礼都这么快。陈伯宗先回了观鹤堂。陈敬宗去了一趟浮翠堂,拿到一大罐……面脂。三哥一本正经的话仿佛犹在耳边:“你不要觉得这是女子才用的东西,夏有烈日冬有风霜,无论男女都要承受其苦。我跟大哥还好,出门坐车,当差也基本都是在屋里待着,只有你,瞧瞧,你这脸不光晒黑了,一入秋摸着也糙了是不是?自家人不嫌弃你,公主受得了?”“你也不用扭捏,这面脂是我特意寻来的,没有一点香味儿,你用了也没人知道。”陈敬宗摸摸自己的脸,再打开盖子闻闻,确实跟白开水似的。四宜堂就要到了,陈敬宗将罐子藏进袖中,再放到内室。水房送了两桶温水过来。陈敬宗仔仔细细擦拭一番,天干,身上也很快没了湿气,肩膀手臂还好,摸起来没有任何滞涩,脸确实有点糙了。虽然公主不会亲他,但偶尔难耐时小手也会拍过来。陈敬宗便用了一点面脂,学她那样,将整张脸都涂匀。束发完毕,陈敬宗换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锦袍,拿着一个长匣子去了后院。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廊檐下挂着灯笼,几间屋子都点着灯,哪怕那点光亮根本穿不透多远的夜色,也叫人心里暖和。陈敬宗在次间见到了华阳。华阳:“怎么磨蹭这么久?”她都饿了。陈敬宗顿了顿,道:“前两晚都没洗澡,刚刚多搓了会儿。”华阳:……她就不该问!陈敬宗就喜欢看她瞪眼睛,举起手里的长匣:“先看礼物还是先吃饭?”华阳哼了哼,一边朝他伸手,一边吩咐丫鬟们传饭。陈敬宗脱了靴子,坐到她身边,再把匣子放到她手里。这匣子一看就是装画的,华阳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个卷轴。大家名画他除了贪污受贿根本买不起,普通人画的又难以送出手,联系他过去两晚都在前院待着,据说快到半夜才灭灯,华阳神色复杂地问:“你自己画的?”陈敬宗:“你先看看。”华阳低头。随着卷轴缓缓朝两侧展开,一幅美人图也展现在她面前。美人腾云驾雾仙气飘飘,衣袂随风翩飞,身后乃是一轮皎皎明月。除了云、月与美人,以及美人怀里抱着的一只白兔,画中再无别的景致。可作画之人工笔了得,云与月作为背景毫不单调枯燥,仿佛仙境现世,那美人头上精致的珠钗、衣裙上精美的刺绣乃至褶皱,都画得惟妙惟肖,翩然而飞的轻盈感更是难得。华阳一边欣赏种种细节之处,一边喃喃问:“这是嫦娥奔月?”陈敬宗:“是你我月下私会。”华阳:……他一开口,风雅荡然无存,华阳看向画角的题字,竟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唯愿与卿餐。”前面三句都是诗仙原句,唯独最后的“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被改成了“白兔捣药成,唯愿与卿餐”。这诗暗含华阳的乳名,她脸上有些热,再去看画中的美人,眉眼竟然真能看出她的影子。“这是你,这是我。”陈敬宗指指美人,再指指美人怀里的白兔。华阳:……陈敬宗:“我属兔,你是月亮上的仙女,我就是你怀里的兔子,说明咱们早就是一对儿了。”华阳:“天底下属兔的男子多了。”陈敬宗:“可你只嫁了我,说明我才是本尊转世。”华阳不跟他争辩这些虚的,审问道:“你请谁做的此画?”画很好,可一想到陈敬宗大大咧咧跑去叫别人画她,对方还画得这么像,华阳就别扭。陈敬宗:“我只请人画了嫦娥奔月,构图是我一条条要求的,我还特意让他不要画脸。”华阳难以置信地看过来。陈敬宗:“我虽然习武,可该读的书也读过,也跟先生学过画,便是没往精了学,用两个晚上专画你的五官怎么也能画出点样子来。除了五官,这幅画其他部分都是我照着对方的画临摹下来的,每一笔都是出自我手,原作已经烧了,你想看都没得看。”华阳放下心来,这人虽然口没遮拦,正事上却没出过错。她也没有问陈敬宗请的谁帮忙。“我知道你眼光高,我真拿自己两天画出来的东西给你,你根本看不上。”陈敬宗继续解释道,她身边无论人还是物都无一样丑的,他用来当礼物的画,当然也不能敷衍。华阳不置可否,只是画再好,想到陈敬宗的解析,什么仙女兔子天生一对儿的,华阳也不可能再当着他的面欣赏。“收起来吧。”院子里已经传来丫鬟们的脚步声,华阳随意将画塞到陈敬宗怀里。陈敬宗笑着卷起画轴。晚饭摆好,十分丰盛,庆生之意再明显不过。“这鸡不错,你尝尝。”陈敬宗给华阳夹了一块儿。华阳品出淡淡的酒味儿,比果子酒还淡,再加上鸡肉确实好吃,每次陈敬宗挑了她爱吃的部分夹过来,华阳也就吃了。饭后刷了牙漱了口,陈敬宗就把华阳抱进拔步床,让她靠在床头。“你脸怎么这么红?”陈敬宗不解地问,明明他还没做什么。华阳摸了摸脖子,有点恼:“还不是你喝酒,我闻了酒气也不舒服。”陈敬宗想起中秋那晚她醉酒的样子,眸色一深,看她几眼,手摸向怀里,取出一个莲花状的小匣子。华阳不解。陈敬宗:“字画不值钱,这个是金子做的。”华阳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只赤金的镯子,镯子衔接的两端分别坠了一只镂空小金铃。金子俗气,这样式华阳倒是第一次见,非常新鲜。她刚想戴在手上试试,陈敬宗抢过镯子,挪到她脚边,握住她的一只脚踝道:“是脚镯。”华阳愣住的时候,陈敬宗已经把镯子戴好了,他微微晃了晃华阳的小腿,两只小铃铛便撞在一起,分别发出轻微的铃响,轻到帐内的两人能够听见,又不会像大铃铛那般将声音传到外面去。华阳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陈敬宗的用意。可他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你这酒气还真重,下次我少喝点。”陈敬宗抱住软绵绵的公主,亲了亲她嘴角。华阳本来想斥他的,一听这话,哪还好意思张口?她瞪着他。陈敬宗:“就今晚,以后也只在我过生辰的时候用?”华阳:……清清脆脆的铃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很久很久之后,陈敬宗意犹未尽地帮她取下金镯。华阳拥着锦被,当身上的汗一点点落下,人也恢复了几分清明。看着陈敬宗在灯光下熟练的清洗,神情愉悦仿佛一个即将领到工钱的浣衣小丫鬟,只穿着一套中衣也不嫌冷,华阳摇摇头,终于在陈敬宗准备灭灯的时候,淡淡道:“毕竟是你过生辰,我没那么小气。”陈敬宗看向床上,她人已经转了过去。但那句话的提示已经足够,陈敬宗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内室,很快就发现了那只多出来的箱笼。陈敬宗快步走过去,掀开箱盖,看到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疑惑地拎出来,彻底展开,这才发现她的礼物竟然是一件墨黑色的狐皮大氅。这样的大氅,老头子有一件,红色的,皇上御赐。老头子没有自己买过,大哥、三哥就算有钱,有老头子做表率,他们也不会买这种好东西。手指拂过那浓密暖和的皮毛,陈敬宗提着大氅走到床边,对里面装睡的人道:“你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我真穿出去,叫老头子看见,他眼睛都要瞪出来。”华阳:“贵重吗,于我只是寻常,类似的斗篷我从小穿到大。”陈敬宗没说话,先把大氅披上:“好像有点小。”华阳皱眉,怎么可能小,她给出的陈敬宗的尺寸不会有错,吴润做事更不会出错。错愕之际,她转过身来。床边是陈敬宗颀长挺拔的身影,他个子高,脖子也长,大氅领口厚厚一圈的狐毛,依然难掩他的锐气英姿。“比周郎如何?”陈敬宗特意等她打量完了,才问。华阳瞪了他一眼,重新转过去:“试完就早点睡。”陈敬宗又去她那面半人多高的西洋镜前晃了一圈,熄灯之后,他钻进被窝,将她拉到怀里:“生辰还没过完,咱们再来一回。”华阳:……
第 90 章
身为首辅, 陈廷鉴绝大多数的精力都在放在国事上,但每个月最后一天的黄昏,他都会把三个儿子叫到书房, 询问儿子们为官的情况。这日也不例外。小丫鬟来到西院, 依次给大爷、三爷、驸马传话。陈伯宗最先来到西院通往主院的月洞门前, 没多久,陈孝宗也到了。京城冬天的风很大,纵使兄弟俩身上穿得暖和, 露在外面的脸也快被吹僵了。陈孝宗跺跺脚,瞅着四宜堂那边道:“老四怎么这么慢。”就算他们的院子靠前,先得到消息,老四也不该耽搁这么久。陈伯宗沉默。这时,远处走廊里突然出现一抹黑影, 兄弟俩齐齐望过去, 有五六分相似的俊脸再同时一僵。陈伯宗还好, 陈孝宗的嘴角抽了抽, 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低骂。陈敬宗披着那件雍容华贵的狐皮大氅,淡然自若地来到了两个兄长面前。陈伯宗看眼弟弟, 转身往前走去。陈孝宗与弟弟并肩而行, 目光往那墨黑色的大氅上投了好几遍, 最后还是没忍住,啧啧道:“公主待你,还真是不薄。”陈敬宗:“怎么, 就你们值得让大嫂三嫂嘘寒问暖, 我就不配让公主惦记了?”陈孝宗:“配配配, 你比谁都配。”陈伯宗头也不回地道:“公主对你好, 那是你的福气, 但你也莫要太过招摇。”陈敬宗:“我能招摇什么?只早晚路上穿,黑漆漆的,路过的百姓还以为马背上没人。”陈孝宗:“今日你不也穿了?”陈敬宗:“我又没出门。”陈孝宗:“你也知道没出门,咱们家属你最不怕冷,这么几步路偏要穿成这样,故意跟我们显摆是吧?”陈敬宗:“嫉妒你就直说,等明年公主送我新的,我把这件送你。”陈孝宗真想揍弟弟一顿,可惜早在弟弟七八岁的时候,他这个哥哥就占不到半点便宜了。兄弟俩路上还斗斗嘴,一跨进春和堂,两人便也同陈伯宗似的,沉默如山。陈廷鉴人在书房,孙氏听说儿子们到了,从堂屋走出来。大家虽然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可儿子们都忙差事,平时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帘子一挑,孙氏先瞧见了个子最高、穿得最张扬的老四。扑哧一声,孙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看一眼那笑声就高一调,止都止不住。笑声传到书房,陈廷鉴疑惑地出来了,视线在三个儿子身上一扫,最后定在老四身上。陈敬宗昂首挺胸。陈廷鉴重重哼了一声,折返进去。“娘快别笑了,身子要紧。”陈孝宗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母亲,无奈地劝道,陈伯宗干脆挡在母亲面前,不让母亲再看四弟。孙氏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老四这小心思根本就是直接写在脸上了,用这种方式跟老头子斗法,简直比什么戏都好看。笑够了,孙氏也没有跟儿子们说话,摆摆手叫他们去书房见老头子,她进了堂屋。三兄弟走到书房门前,堂屋那边又是一阵大笑。陈伯宗、陈孝宗同时看向弟弟,后者低声道:“四弟也算是彩衣娱亲了。”陈敬宗直接将他往里一推。书房底下烧着地龙,暖呼呼的,在陈廷鉴沉沉的目光下,陈敬宗解开大氅,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陈廷鉴收回视线,指着书桌旁边的三把椅子示意儿子们坐。按照长幼顺序,他从陈伯宗问起。大理寺都是案子,经常也会涉及到一些官员的罪行,陈敬宗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偶尔也会皱下眉毛。陈孝宗入秋后去了户部,做的是正六品的山东清吏司主事,对山东各地的赋税账目比较了解。当窗外天色暗下来,陈廷鉴终于问到了四儿子:“你那边兵练得如何了?”陈敬宗:“再有半个月就比武了,好与不好您一看便知。”陈廷鉴:“我是问你有没有把握,别再拿个倒数第一。”陈敬宗:“那我说我能拿正数第一,您就信了?”陈廷鉴:……陈伯宗刚要代父亲训斥弟弟,陈廷鉴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地道:“都回去吧。”三兄弟一起告退。走出春和堂,陈伯宗才转过来,还没与弟弟对上眼,陈敬宗突然加快脚步,转眼就把哥哥们甩下了。陈孝宗:“没良心,哪次咱们不是等他一起过来,他倒好,回回撇下咱们先溜。”陈伯宗默默将嘴闭上了。四宜堂。华阳坐在次间的榻上,看着陈敬宗披着那条大氅走进内室,没一会儿只穿常服出来了,眉峰间残留几分春风得意。她没眼看,翻着书道:“这也值得你显摆。”陈敬宗:“光一件大氅没什么,重要的是那是你送的,之前皇上赏赐老头子的那件,他一入冬就穿,不也是显摆?”华阳:“父亲是想让父皇知道,他时时刻刻都念着父皇的恩典,那是为臣之道。”陈敬宗:“我也……”华阳:“闭嘴吧!”.京城二十六卫的演武比试,次次都定在冬月十五这日。兵部会提前三日将各卫所的名册送到景顺帝面前,由景顺帝随意勾选出十人。这种选拔方法,既兼顾了公平,短短三日的准备时间,又能避免各卫所对那十人临阵磨枪,从而能够比较切实地反应出各卫所的整体兵力情况。御书房。兵部尚书恭候在一侧,马公公一本一本地将各卫所名册送到御案上。景顺帝拿着朱笔,翻一页,随便圈个普通士兵的名字,非常简单,几乎不用耗费任何心思。直到马公公将大兴左卫的名册摆上来。大兴左卫啊,女婿任指挥使的卫所!景顺帝不能公然徇私,提前跟女婿要最强壮的十个士兵名单,不过他觉得,从一些士兵的名字上也能看出该士兵大概的情况。视线飞快掠过一个个名字,景顺帝忽然一顿,然后将那个“高大壮”圈了出来。全部卫所的名单都圈好了,兵部尚书带走名册,再派底下的官员将每个卫所中选的十个名字单独写出来,一份呈递给皇上,一份兵部自留,一份分别送去二十六卫。陈敬宗正与两位指挥同知吕成梁、马鸿坐在一起,得知兵部来人,吕成梁、马鸿都有点紧张。就因为大兴左卫年年都倒数第一,前任指挥使都被调去地方卫所了,如果今年再倒数,驸马爷顶多丢了面子,他们两个指挥同知可能也会被皇上丢到地方去。很快,那张名单就递到了陈敬宗手里。陈敬宗在卫所已经待了快五个月,可五千多个士兵,他也不可能每个都认识。凑到他身后来看的马鸿,突然叹了口气。陈敬宗:“怎么?”马鸿指着名单上的一人道:“这个高大壮,名字挺唬人,其实不高也不壮,干啥啥不行。”陈敬宗:“这么差,我该有些印象。”马鸿:“您没见过他,因为我早把他调伙房去了。”陈敬宗:……吕成梁:“我想起来了,高大壮刚进卫所的时候其实很有一把力气,人也壮实,所以虽然矮了点,卫所还是收了他,他还立过两次功,只是后来病了一场,打那以后人就瘦了,力气也没了。”马鸿摇摇头,就因为高大壮立过功,他才没忍心把人踢出去,没想到要耽误这次比武。陈敬宗:“行了,先把人都叫过来。”一盏茶的功夫后,九个士兵快步跑来,在外面排成一排。陈敬宗走出来,见这九人虽然不是卫所最高最强壮的那些兵,但在经历过五个月的训练后,也都能拿出手了。“为何不见高大壮?”陈敬宗刚说完,一个人匆匆地跑来了。陈敬宗微微眯起眼睛。高大壮此人,身高七尺半,放在京城二十六卫里的确算矮的,混在普通百姓里却也算得上中等个头。只是高大壮太瘦了,北风一吹,他身上的布衣往后一贴,中间瘦瘦弱弱一个人架子,两边都是空的,叫人担心风再大点,能把他吹飞!打量间,高大壮气喘嘘嘘地排到了九人最后的位置,他刚刚在揉面,手上全是黏糊糊的面粉,洗手耽误了时间。身在卫所,所有士兵都知道演武比试有多重要,高大壮看看对面的驸马爷指挥使,再看看身旁的九个兵,他惭愧地低下头,红着脸道:“指挥使,不如我报病吧,您请皇上重新选一个。”每个卫所十人,二十六个卫所就是两百多人,赶巧遇到个病的,并不稀奇,往年也有过这种情况。陈敬宗看着他,冷声道:“听马大人说,你刚进卫所的时候也是个人物,怎么,生了一场病,力气没了,骨气也没了,连上场与人比试都不敢?”这下子,高大壮连脖子都红了,视线也有些模糊。曾经耀武扬威、立功风光的画面浮现脑海,他不得不梗着脖子,扬着下巴,才能把泪困在眼框。他也不想生病,不想只当个伙夫,不想给卫所拖后腿,可他变成这样,没办法啊!脸上的血色褪去,呼啸的北风终究还是吹落了他的眼泪,沿着苍白瘦弱的脸庞滚下。马鸿别开脸,不忍再看。高大壮也只是一时酸涩,迅速拿袖子擦干脸,然后挺直腰杆,直视陈敬宗道:“指挥使放心,您敢让我上场,我拼了命也要争个好名次!”陈敬宗:“没人让你拼命,尽力便可。比试可以临时选人,真上了战场,伙夫也是兵,该拿刀杀敌的时候也要杀,无论立功还是战死,一样是护国英雄!”高大壮连同身边的九人神色一凛,异口同声地喝道:“是!”等余声落下,陈敬宗道:“现在开始,你们十人吃住都要一起,平时这个时候该怎么训练,便怎么训练去,白日高大壮也继续去伙房做事。”十人:……马鸿疑惑地看向陈敬宗:“咱们,不给他们十个特别训练一下?”陈敬宗:“什么特别训练能让他们在三天内更进一步?”马鸿挠头,他还指望驸马爷有好点子呢。吕成梁明白了,笑道:“指挥使已经叫咱们把功夫下在平时了,所以不差这三天,大家平常心就好。”其他九人还好,高大壮试探着道:“要不我特训一下?或许能把力气练大一点。”陈敬宗:“大一点管什么用,胳膊腿练酸了反而得不偿失,就三天时间,与其将心思浪费在注定不如人的地方,不如琢磨琢磨自己还有哪里比别人强。”高大壮:……现在的他,好像只有厨艺能拿得出手了,可比武场上,厨艺能有啥用?
第 91 章
红日西垂, 大兴左卫的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纷纷往伙房那边走去。卫所即将参加演武比试的有十人,其中秦威暂为队长。虽然指挥使大人让他们正常操练, 秦威还是故意延长了两刻钟的时间, 等他带着其他八个士兵来到伙房, 就见里面的桌子几乎都被人占满了,就算有空位置,也不够他们一起坐下。指挥使大人可说了, 这三日他们十人必须同吃同住。秦威扫视一圈,指着旁边快用完饭的一桌道:“就在这边等吧。”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系着灰扑扑围裙的人很是吃力地搬着一张方木桌从灶房那边出来了,热情地朝他们吆喝:“队长,这边!”此人正是高大壮。他一边挑个空地放下方木桌, 一边继续大声招呼着:“来吧, 我给你们留了饭, 坐过来马上就可以吃了!”他开口时, 整个伙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士兵都盯着高大壮、秦威等人。秦威瞧见高大壮那瘦弱的身板就想皱眉, 可高大壮的眼神那么亮, 笑得那么真诚, 他便只是顿了顿,领着人走了过去。高大壮笑笑,先去灶房端十人的晚饭。秦威九人都是今天才熟悉的, 对于没有跟他们一起操练的高大壮更是陌生, 再加上演武比试的压力, 十人坐在一起, 除了吃饭, 一时竟没有什么话可说。他们不说,周围却不停地传来一些窃窃私语,有些人甚至根本不在乎被他们听见,说得很大声。“还以为驸马爷来了,咱们卫所今年能摘掉倒数第一的帽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就是,派谁去不行,竟然选中了高大壮。”“什么高大壮,我看叫矮小瘦才对,哈哈哈!”高大壮低着头,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秦威九人脸色铁青,他们当然也不想跟高大壮一起参加比试,可这已经是定局,此时此刻,他们更不愿意听那些人说风凉话。就在秦威准备放下碗过去跟人干架时,身后的议论声蓦地消失了,伙房内再次变得鸦雀无声。高大壮坐在他对面,难以置信地望向伙房入口。秦威回头,就见指挥使大人进来了,正往他们这边走来。卫所里所有士兵都知道,新任指挥使大人是驸马爷,娶了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华阳公主,据说公主美貌无双,指挥使大人十分喜爱公主,宁可每天傍晚在路上耗费一个时辰,也要赶回去陪伴公主。今天却为何没回?呆愣间,陈敬宗已经来到了他们这桌。十人后知后觉地放下碗筷,刷刷刷站了起来。陈敬宗看向高大壮:“给我拿一副碗筷。”高大壮看看桌子上已经被他们拨弄过的两大盆大锅菜,结巴道:“我,我再端盆菜……”陈敬宗:“不用,我没那么讲究。”说完,陈敬宗将手里的酒坛放到了那张破破旧旧的木桌上。高大壮很快拿了碗筷来。秦威十人是没有板凳的,旁边一桌有人想把自己的板凳让给指挥使大人,陈敬宗也没要,学秦威等人,席地而坐。“这三晚我都会跟你们同吃同住,休要扭捏,该吃吃该喝喝。”陈敬宗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剩下的让秦威十人分了,既能助兴,又不至于让谁喝醉。有陈敬宗在,周围的士兵再也不敢嘲笑高大壮等人。吃过饭,夜幕彻底降临,陈敬宗跟着十人去了这三晚他们要住的营房。大通铺可以睡十五个兵,陈敬宗挑了靠近门口这一头。他第一个脱了靴子,秦威等人却不太好意思,指挥使大人长得好,一看就是讲究人,回府肯定天天洗澡的,他们……陈敬宗:“我数到三,谁还在地上站着,马上出去跑半个时辰。”秦威等人便争先恐后地脱鞋上炕,眨眼间都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陈敬宗瞥眼地上一溜鞋子,脑海里忽然浮现大哥那句话:“……开会儿窗吧。”他默默躺下。秦威离他最近,他是队长,别人不敢问的,他试探着开口:“指挥使,您真不怕我们输吗?”陈敬宗:“有何好怕的,咱们往年就是倒数第一,今年再倒数第一也是正常,没什么输不起。”“您真不在乎名次,平时那么严格做什么?”“为的是让你们保持战力,万一哪天边疆有战事,你们都能在战场派上用场,而不是跑过去白挨敌兵的刀子。”“说是这么说,看您亲自跑来跟我们吃饭睡觉,心里肯定还是在意的。”陈敬宗:“不怕输不代表不想赢,即便咱们只是从倒数第一变成倒数第二,那也是进步,这一屋子的臭脚味我就没有白闻。”“……”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最后笑成了一片。陈敬宗:“行了,先熟悉一下吧,从秦威开始,每个人都报一下自己的姓名籍贯,家里都有哪些人。”这个简单,十人依次讲了一遍。陈敬宗:“接下来,分别讲讲从小到大最让你们高兴的一件事,听清楚了,必须是最高兴的事,不许糊弄人。”秦威沉默。其他人都催他,秦威咳了咳,有些尴尬地道:“我们家穷,我十岁那年,看别人啃鸡腿特别馋,我就去山里抓野鸡,饿得都快走不动了,真抓到一只鸡的那一刻,我比后来啃鸡腿的时候还要高兴。”“就这个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秦威摸鼻子。高大壮躺在另一头,他是最后一个说的:“我以前长得壮,特别能吃,家里兄弟嫂子都嫌弃我,后面我进了卫所,第一次立功拿赏钱给他们看的时候,我最高兴。”屋里有片刻的沉默。陈敬宗:“继续说你们最难受的一件事。”“我爹死了。”“我喜欢的丫头嫁给别人了。”“我哥偷家里钱花,我爷爷非说是我偷的。”高大壮还是最后:“我得了那场病。”沉默再次笼罩。秦威突然道:“指挥使既然来陪我们了,那您也给我们讲讲您的事呗!”“哈哈,我知道指挥使最高兴的事,肯定是娶了公主!”陈敬宗笑了声,没有否认。“最难受的是什么?”陈敬宗也没有隐瞒:“我二哥,十八岁病逝,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秦威等人:……高大壮:“要不,咱们再说一轮,就说自己对丢人的事。我先来,我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一个姑娘,鼓起勇气去找她,结果我那天红薯吃多了,刚见到她就开始放屁,还特别响,我跑出好远还听见她在那里哈哈大笑。”所有人都笑。“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在一起没?”“没,她长得好看,嫁了一户有钱人家。”“该我了,我最丢人的事……”每个人说完都会引发一阵爆笑,笑着笑着轮到了陈敬宗。陈敬宗:“我没丢过人,只要我脸皮够厚,谁也寒碜不到我。”秦威等人:……明白了,所以就算他们真的输了,也不用担心指挥使大人会损了颜面!.三日后。二十六卫的比试将在皇家演武场举行,除了皇上与文武大臣们,后妃以及一些受邀的内外命妇也可以观赛。华阳提前一日住进了宫,这样她就可以跟着母后最后到场,而不必早早起来在城门外排队等候。她把婉宜也带来了。上辈子华阳谁都没带,如今她待陈家的几个孩子比前世亲近,三郎胆子也大,竟然跑来四宜堂,充满期待地问她可不可以带他进宫。华阳知道,一旦她同意,二郎可能也会跑来,大郎、婉宜虽然不说,心里肯定也羡慕憧憬。这等盛会,大臣们都不会带孩子,华阳若偏宠三郎等人,一口气带四个孩子,难免会让一些人议论陈家太沾她这个公主的光,公爹也不会高兴出这种风头。所以,华阳只带了婉宜,才十岁的小姑娘本就讨人喜欢,陪在她身边并不扎眼,婉宜回家后,也可以亲口将比武场上的情况转述给弟弟们听。“四婶,我好紧张。”在宫里的栖凤殿吃过早饭,去凤仪宫的路上,婉宜牵着公主四婶的手,小声道。华阳笑着问:“昨日不是见过娘娘了?”婉宜摇摇头,仰头道:“我不是怕娘娘,是担心四叔他们。”她怕四叔输了会难受。华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你四叔连祖父都不怕,还怕一场比试?”婉宜笑了出来。凤仪宫。华阳到了不久,林贵妃等妃嫔、安乐长公主、南康公主也都到了。南康公主中秋生子,这会儿早把身子养好了,瞧着有些丰腴,气色红润,一副对今日的比武充满期待的神情。见到婉宜,南康公主牵着自己三岁的女儿,笑着打趣道:“妹妹还真是喜欢孩子呢。”她觉得,华阳是自己生不出,才不得不亲近夫家的侄女排遣寂寞。华阳只是笑笑,不予理会。婉宜飞快地打量一眼南康公主,悄悄贴着自家公主道:“原来不是所有公主都像您这般美。”小姑娘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叫华阳如何不喜欢?没多久,外面有宫人来报,说皇上、太子与诸位大臣已经往演武场去了。戚皇后便也率领众人出发。今日天气晴朗,万里长空一片碧蓝,风虽然不大,迎面吹来依然叫人面皮发冷,呼出一团团白雾。高台之上,景顺帝的龙椅摆在中间,左边是戚皇后等女眷的席位,右边坐文武大臣。华阳落座之后,才看向前方的演武场。二十六卫所各出十人,分成三排,整齐有素的在演武场中间排开,放眼望去,每一个士兵都高大挺拔,英姿飒爽。士兵们胸前、背后都贴着一块儿补子,上面写有其所在卫所的名称,譬如锦衣卫的“锦”,金吾前卫的“金前”。婉宜挨在公主身边,这时,她终于找到了四叔所在的大兴左卫,排在第三排最西边。“啊,那个人怎么那么瘦?”婉宜吃惊地道。与此同时,景顺帝也注意到女婿卫所的十人小队里有个异常瘦弱的兵,他眉头一皱,同弯腰伺候在身边的马公公说了一句。马公公再吩咐小太监,那小太监一路跑下去,跑到站在三排士兵最前面的诸位指挥使面前,再请陈敬宗去台上面圣。陈敬宗跟着小太监来了台上。景顺帝:“你们卫所,那个瘦兵是怎么回事?”陈敬宗垂眸,恭声道:“回皇上,该兵名高大壮,曾经是一大力士,立过两次战功,后因病虚弱,臣念在他先前有功,虽然将他调去了伙房,但依然让他顶着战兵的头衔,多领些军俸,以示朝廷不会忘记有功之人,勉励其他将士勇于进取争先。”陈廷鉴离景顺帝很近,中间只隔了太子,闻言皱了皱眉。景顺帝面上平静,心里别提多复杂了。他选“高大壮”,是希望暗中帮女婿挑个好兵,哪想到这“高大壮”长这样?他也知道,女婿才进卫所半年不到,高大壮的事,多半是其他军官的安排。“既然病弱,为何不报与朕,朕提前知道,还能帮你重选一个。”料定女婿必然又要倒数第一了,景顺帝先当着众人的面给女婿铺了一个台阶。陈敬宗:“谢皇上美意,只是臣觉得,战场两军交兵,臣也不能保证每个将士都无病无灾,演武比试同样如此,有一二生病的,或许更能体现卫所真正战力,因此依然叫高大壮上了。”景顺帝笑了:“你倒是想得开,罢了,下去吧。”陈敬宗告退。太子目送亲姐夫,再看看那个高大壮,心里竟然冒出几分期待。
第 92 章
京城二十六卫的比试一共有十个项目, 譬如竞跑、攀爬、弓箭、肉搏、马战、阵法等等,但每年只比三样,比试当日由景顺帝亲自抽取, 这么做, 防的是比试项目提前泄露, 叫某些卫所有所准备,妨碍了公平。马公公捧着装有十根竹签的签筒依次在文武大臣、后妃女眷这边走过,让大家看清楚, 竹签露在外面的部分没有任何记号。然后,马公公再站到景顺帝面前。景顺帝看了眼天空。他明明想照顾女婿,结果照顾出一个“高大壮”,显然在这场比试中,他的手气跟女婿有些相冲。那十个项目, 有的更注重技巧, 若选中这些, 高大壮的劣势便不是那么明显。“年年都是朕抽, 今年叫太子来吧。”景顺帝照顾女婿的心依然不死,他手气差, 兴许太子会好一点。太子眼睛一亮。马公公笑眯眯地走过来。太子朝父皇道谢, 然后随手一抽。今年的三个项目迅速揭晓, 分别是竞跑、射箭、肉搏!三个项目有不同的计分方式,最后按照各卫所三项的总分数排名。景顺帝暗暗叹气,算了, 好歹射箭更看中眼力, 其他两项都听天由命吧。马公公扬声宣布第一项比试, 竞跑!所谓竞跑, 指的是十人接力跑, 每个士兵都得绕着演武场从东跑到西,再折返回来,按照每个卫所最后一个跑完的士兵的成绩排序。跑步是士兵最基本的能力,不需要任何复杂技巧,计分也很简单,第一名的卫所计“二十六分”,最后一名的卫所计“一分”。二十六位指挥使迅速将各自的十人小队带到起点位置。站定之后,指挥使有半刻钟的功夫鼓舞士气或制定战术。可接力跑又需要什么战术,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就是!因为别的指挥使都没怎么动,当陈敬宗单独把高大壮叫出去的时候,观赛台这边一下子就发现了。南康公主惋惜地摇摇头,用景顺帝那边听不见的声音道:“这个高大壮如此瘦弱,妹夫就是有锦囊妙计,恐怕也难以施展。”婉宜坐姿端正,没去看南康公主,只抿了抿小嘴儿。华阳捧着精致的小手炉,神色淡然。当高大壮归队时,站到了他们队伍的最前面。挥旗的宫人看准时间,半刻钟一到,他猛地往下挥旗,仪仗队那边的鼓声也雷鸣般的响了起来。排在最前面的二十六个士兵已经出发了!几乎所有人都盯着高大壮看。身体强壮力气大才能跑得快,高大壮那么瘦,尽管他聪明地将身上过于宽松的布衣都勒紧了绑在腰间,减缓了风的阻力,在起跑的瞬间,他还是被其他人落下了,然后这个距离越来越远,远到令一些心软的观赛者都觉得他可怜。留在原地的其他士兵,大多都发出了对高大壮的嘲笑。秦威等人咬紧牙攥紧手,恨不得冲上去扶着高大壮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十丈的路,当高大壮跑到三十丈左右,锦衣卫、金吾前卫那边的士兵已经跑到对面,开始往回跑了。回程的时候,高大壮因体力不济,明显跑得更慢,等他终于跑回来狼狈地扑倒在地时,领先几个卫所的第二人都要跑完了。在高大壮倒地的瞬间,在幸灾乐祸的嘲笑声爆发的瞬间,秦威咬牙冲了出去。他像一道风,旁若无人地冲向前方,如果他能看见什么,看见的也只是高大壮瘦弱的身影,是高大壮倒地前喷出来的血。人影交错,观赛台上的帝后等人还能根据每个士兵胸前背后的补子判断他们是哪个卫所的,可真正跑起来的士兵根本没有心思分辨这个,他们只知道身后有人在往前跑,前面也有人在往回返,他们只记得自己是本卫所里的第几人,并根据之前队友的成绩,判断出自家卫所大概会拿个什么名次。二十六个卫所,除了若干指挥使,大多数指挥使的进取心都没有多强。拼什么呢,皇上最看重锦衣卫,第一名永远都是锦衣卫的,倒数第一不是大兴左卫就是之前总倒数的那几个,他们只要保持住之前的名次,不掉得太厉害就行了。反正真正受重用的大将都在边关,内阁根本不把他们这些指挥使太当回事。这些指挥使们都没有争夺前三的野心,平时操练士兵也敷衍了事,底下的士兵又怎么可能竭尽全力?单打独斗无法偷懒,十人一起跑,就算输了,也由十个人一起扛,没什么可怕的,顶多挨几句骂就是。遥遥领先的几个卫所仍然很拼,倒数第一的大兴左卫这边,比他们更拼!只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听见了高大壮跑时其他卫所的嘲笑,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看见了高大壮坐在地上抹眼泪的身影。以前他们或许不了解高大壮,经过三晚的相处,他们都知道高大壮有多质朴,知道高大壮心里有多愧疚!如果他们能把分数追回来,高大壮就可以好受很多!雷强是大兴卫所最后一个出发的,而此时,有十个卫所的最后一名还在等待前一名队友折返,有九个卫所的最后一名同样刚出发不久。高大壮已经站起来了,跟着秦威几人一起吼着为雷强助威!雷强是十人里最性急的那个,一口气也憋得最久,卫所注定要输的时候他着急,现在卫所有机会争前十了,他更急!大叫一声,雷强野马般地冲了出去!景顺帝暗暗攥紧拳头,此时此刻,他看大兴卫所的每个兵都像在看自家女婿!雷强抵达西侧时,已经超过了前面的七人!返程时前面还有两个,只要他超过这两个,大兴卫所就能拿到竞跑这个项目的第七名,为卫所赢下“二十分”!婉宜紧张地全身都在抖。华阳笑着握住小姑娘的手。鼓声震天中,在距离终点只剩一丈左右时,雷强艰难地超过了前一名,大叫着跑过去,扑进了秦威等人的包围圈!十人抱在一起,叫着跳着!景顺帝笑眯眯地看了好一会儿,等那十人没那么激动了,他才摸着胡子,目光越过太子,对陈廷鉴道:“驸马很不错,阁老也是天下为父者的典范,教出来的儿子们文武双全!”陈廷鉴起身,惭愧道:“皇上谬赞了,臣对长子、三子或许还略有提点,对驸马,臣与其聚少离多,愧于邀功,这三年全赖公主在旁鞭策点拨,才让他在练兵上小有所成。”虽然知道这是马屁,景顺帝还是很受用,再去看女儿。华阳笑道:“父皇莫要听阁老的,女儿哪里懂得练兵,这都是驸马自己的功劳,而且这才是第一场,后面还不定如何呢。”景顺帝:“凭这第一场,驸马与大兴左卫便都值得朕的嘉奖。”演武场上,秦威、雷强等人高兴过后,都来关心高大壮的伤势。高大壮笑道:“我没事,就刚跑完的时候累到了。”秦威:“你都吐血了,还说没事?”高大壮瞅瞅不远处与其他指挥使说话的驸马爷,低笑道:“大人说了,哀兵必胜,故意叫我示弱的,那血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鸡血。”秦威等人:……皇上面前,驸马敢给鸡血,高大壮也是真的敢吐啊!不过,就算知道他们都被驸马、高大壮骗了,赢了就是好结果!指挥使们这边,锦衣卫指挥使刘守、金吾前卫指挥使戚瑾一起走向了陈敬宗。这两位,一个是陈敬宗的前任上峰,一个沾了一层亲戚关系。“驸马好本事,今年大兴左卫有望进前五啊。”刘守笑着道,他年过四十,面相精干。戚瑾笑道:“何止前五,若非有个高大壮,大兴左卫第二亦有机会。”陈敬宗声音爽朗:“两位大人说笑了,前五我是不敢想,只要不是倒数第一,我便做东请大家喝酒!”上次倒数第二的燕山后卫指挥使也站在一旁,听到这句,心里一哆嗦。完了,今年该不会他们拿倒数第一吧?.第一场比试计分完毕,所有士兵都有两刻钟的休整时间。观赛台上的贵人、大臣们也都可以走动走动,不然一直坐着也够累的。婉宜想跟自家四叔说说话。华阳便牵着婉宜走到观赛台的东侧。她一袭华丽红裙,绣着牡丹花的衣摆随风飘扬,之前坐在众人之间还不明显,当她只牵着婉宜出现在一人多高的高台一侧,几乎所有休息的士兵都看见了,并不约而同地望着那道迎风而立的曼妙身影。离得远,他们其实看不清公主的五官,只能看到一张美玉般莹白的脸庞,可越是这分朦胧,越让美人恍如仙子下凡。戚瑾原本在与刘守交谈,目光忽然就朝那个方向定住了。刘守疑惑地望过去,等他再看戚瑾,戚瑾已然恢复如常。与此同时,有一道身影从这边跑了出去。士兵群里响起一阵起哄的低低笑声,一群气血方刚的男人,若非那是公主,帝后也在那边,他们敢用笑声把天掀起来。陈敬宗不以为意,身姿矫健且从容地来到了高台之下。他仰起头。华阳笑笑,将婉宜往前推了推。陈敬宗这才看向侄女。婉宜由衷地钦佩道:“四叔,你太厉害了,比我爹比三叔都厉害!”陈敬宗笑,视线又移到华阳脸上。风冷,他目光灼烫,华阳对着演武场道:“还有两场,先别太得意。”陈敬宗:“不敢,那两场我可没有把握,你们千万别盼着我赢。”就没个正经的时候,华阳瞪他一眼,牵着婉宜走开了。
第 93 章
第二场比试是弓箭, 每个士兵发三支箭,凡射中箭靶红心的箭都计一分。也就是说,这场比试中, 每个卫所能获得的最高分是三十分, 最低分为零。在众人休息的时候, 宫人已经训练有素地搬来五十二个箭靶,两个一组,隔着一定距离在演武场南面依次排开。每个卫所用两个箭靶, 指挥使们将队伍带到对应的位置。本朝对士兵们的弓箭要求,是五十步远能射中目标,武科举考试中,对武举人的要求则是八十步远。演武比试的距离,是六十步。士兵们平时在卫所练习弓箭, 用的都是草人靶子, 只要射中草人, 无论是脑袋胸口还是四肢都算合格。虽然演武比试的距离跟平常操练差不多, 箭靶红心却只有一张烙饼大小,一个士兵若平时不勤于练习, 想要射中红心绝非易事, 如此也能反应一个卫所的兵力。高台之上, 景顺帝摸了摸胡子。弓箭比试最简单,但看着那些高大挺拔的士兵们列阵在前,依次上前拉弓射箭, 箭矢呼啸而过, 也很是赏心悦目。很快, 景顺帝又把目光投向了大兴左卫。大兴左卫第一个上场的, 依然是高大壮, 那副豆芽菜的身板,也让高大壮成了今日比武景顺帝第一个记住名字的士兵。高大壮从箭筒里取箭时,旁边几个卫所的士兵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包括那些该射箭的人,也都想看完高大壮的表现再开始。秦威等人的心也提了起来。他们的指挥使驸马爷是真的不怕输啊,一点特殊训练都没给他们安排,这三天高大壮也就真的一直在伙房烧火做饭,只有晚上与他们睡在一起。据说高大壮生病之前,力大无穷不说,还是个射箭好手,专用重弓,现在他的神力没了,荒废了三年多,准头还在否?这个问题,他们好奇却不敢问,生怕戳到高大壮的伤疤,白白叫他难受。陈敬宗站在一旁,姿态闲散地看着,仿佛高大壮射中与否他都不在意。比试用的是普通弓箭,高大壮此时只是没有其他士兵强壮,射几支箭的力气还是有的。他摆好姿势。第一支箭射中了箭靶,却在红心之外。附近卫所的士兵里传来一些声音,高大壮恍若未闻,甩甩手,取出第二支箭。这一次,他射中了红心外围,也算一分!秦威等人面露喜色!高大壮的第三支箭,射在了红心的中心!虽然射在红心的哪个部分都只计一分,这最后一箭,也足以证明高大壮箭法了得了!高大壮笑着转过身,将手里的弓递给秦威。大兴左卫的九人与高大壮一样高兴,旁边几个卫所排在第一的士兵却暗暗捏了一把汗,高大壮都射得这么好,他们若表现的不如高大壮,岂不是叫人笑话?这几人纷纷出手。有的人射中了两箭,更多的人只射中了一箭,还有三支箭都落空的!站在旁边的几个指挥使脸都要黑了,他们一黑脸,让接下来要出场的士兵们压力更大!景顺帝哼了哼,移开视线,继续看包括锦衣卫在内的那几个名列前茅的卫所。婉宜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华阳微微低头,发现小姑娘在帮大兴左卫数分数。第二场比试结束的很快,大兴左卫十个人,一共中了二十只箭,计二十分,再次排名第七。婉宜很高兴:“只要下场比试别发挥地太差,四叔这次应该能拿前十!”从倒数第一一下子挤进前十,在婉宜看来,四叔已经非常厉害了!华阳笑了笑:“等着看吧,第三场一直都是十项比试里最有看头的。”婉宜有些疑惑,肉搏是不是摔跤?想象两个士兵脸红脖子粗地摔打在一起,婉宜兴致不高,只关心四叔那边的情形。.第三场比试是肉搏。听起来像摔跤,但如果只有两个人单独搏斗,二百六十个人还得一轮一轮地比下来,速度太慢,半天无法结束。所以,肉搏采用的是混战,二百六十个士兵一口气全部站在一个圈子中,随便谁想打谁,等到圈中只剩二十六人时,比试便宣布结束,而那二十六人,每个人算五分。倘若其中有十人都是一个卫所的,该卫所便能拿到“五十分”的满分,几乎相当于前两场比试满分的总和。为了公平,这场比试所有士兵都要脱去外衣,以免有的士兵忌惮其他卫所的名气而不敢出手,譬如锦衣卫。毕竟这么多士兵都是今日刚刚见面,各自忙着比试,还来不及记住其他卫所士兵的相貌,基本都是看补子认卫所。两刻钟的休息时间,也是指挥使们安排战术的时间。锦衣卫指挥使刘守、金吾前卫指挥使戚瑾、羽林左卫指挥使陆望山站到了一起。最近五年,一直都是这三个卫所占据前三的位置,锦衣卫稳坐第一,金吾前卫、羽林左卫都想争二保三。锦衣卫代表的是皇上,其他卫所的指挥使都给锦衣卫面子,要求士兵让着锦衣卫一点,而金吾前卫、羽林左卫与锦衣卫结盟,三十个兵聚集在一起,就算没有补子也昭示了他们的身份,其他卫所的兵干脆将这三十人都让了。这样就会导致一个结果,三个卫所一下子就占了三十个名额,其他卫所再拼,最后也要因寡不敌众而被三个卫所合力扔出圈。既然如此,还费心琢磨什么战术,混在人群里装作很卖命的样子演两下给皇上看看,哄皇上高兴就行了!戚瑾同刘守、陆望山说话时,余光扫过陈敬宗。陈敬宗被大兴左卫的十个士兵围在中间,自成一个小圈子,煞有介事地在说着什么。可最后一场拼的是人数,陈敬宗那十人再团结,在不结盟的情况下,都无济于事。刘守也看了眼陈敬宗。陈敬宗是驸马,是皇上的女婿,如果陈敬宗来找他结盟,他肯定会给陈敬宗面子,让陈敬宗今年拿个第二。可陈敬宗根本没有结盟的心思,连他递过去的眼色都没有领会,刘守代表皇上,又怎么能主动去拉拢陈敬宗?好在,第三场的比试只有锦衣卫、金吾前卫、羽林左卫能拿到分数,其他卫所前面两场的分数便是最终得分,陈敬宗的第七已经稳了,说出去也很风光,没给皇上丢人。陆望山三十九岁了,笑着捏了捏戚瑾的肩膀:“上次让你拿了第二,今年你让我们卫所多留几个人?”两场下来,羽林左卫总分暂居第三,只比金吾前卫少了三分。二十六个名额,锦衣卫占十个,还剩十六个,如果戚瑾愿意让羽林左卫留九人,戚瑾那边只留七个,羽林左卫便能反超。戚瑾笑道:“不如你我各留八人,这场并列第二,如何?”陆望山微怔,随即失笑:“行吧!”戚瑾毕竟是皇后的娘家侄子,又年轻,想多拿一次第二也情有可原。商量好让手下三十人聚集的地点,三位指挥使再分别去交待士兵。直到二百六十个兵脱去外衣再被宫人打乱领进演武场中间画出来的红圈,戚瑾都没发现陈敬宗有联系其他卫所的指挥使。红圈很大,二百六十个士兵一层一层地挤在最中间,又都是高个子,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很难在短时间找齐同卫所的其他士兵。时间一到,鼓声震天,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士兵们下意识地先散开,拉开自己与其他士兵的距离。高台之上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有批士兵冲过尚未动手的人群,迅速在红圈东南侧聚集,恰好是三十人。瘦瘦弱弱的高大壮哪里都没跑,鼓声刚响,旁边几个其他卫所的士兵刚不怀好意地看向他,毕竟谁都知道他是高大壮,高大壮突然捂住胸口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那几个已经把胳膊伸出来、准备先去掉大兴左卫一人的士兵们:……这是太胆小吓昏过去了,还是出人命了?无论哪个,他们都默默收回手。有一些士兵神色焦急地往叫声那边冲,周围的士兵猜到他们都是大兴左卫的,毕竟高大壮可能出事了,谁还敢在这时候阻拦大兴左卫的人?无关的士兵原地站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先离开此地,去找自家卫所的兄弟们!所有人都在跑,留在圈子中心的人反而最少,但其实也不少,最后将高大壮层层围住的,竟然有四十九人,算上自己跳起来的高大壮,正好五十个。这五十人,全都来自上次演武比试倒数的那五个卫所,也是这次列阵时挨着的五个卫所,即倒数第一大兴左卫、倒数第二燕山后卫、倒数第三府军前卫、倒数第四武骧右卫,以及倒数第五济阳卫。没有补子,景顺帝也不认识高大壮以外的四十九人,但他已经反应了过来,惊喜地对陈廷鉴道:“驸马何时联的盟?”方才休息时他也有留意女婿的动静,一直都跟高大壮等人在一起啊。陈廷鉴猜测道:“离得远,可能他暗中同其他四位指挥使使了眼色。”太子道:“也可能是让五个卫所的士兵彼此传的话,大家都盯着统领看,反而忽略了小兵。”陈廷鉴赞许地点点头:“太子言之有理。”太子笑道:“别的卫所就算联盟,也要约定一个集合地点,大兴左卫有高大壮,人人都认识,集合更方便!”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高大壮等五十人已经开始朝周围的散兵出手了!就算有的卫所十人都聚齐了,又哪里是五十人“大军”的对手?这五十人犹如一道狂风,将所过之处的散兵都给扫到了圈外去,有的散兵不甘心,快要出圈时还想拉上一个“同归于尽”,却架不住对方人手太多,高大壮更是次次都机灵地躲在后面,叫他们只能憋憋屈屈地“单独赴死”!圈子里还有一道风,便是锦衣卫、金吾前卫、羽林左卫的那三十人!二十六个指挥使站在圈外一侧,早在开始时就都看出了陈敬宗五个指挥使的合纵之策!注定会出局的一位指挥使看好戏似的道:“刘大人、戚大人、陆大人的卫所个个都是精兵,不知今日能不能给皇上展示一出以少胜多。”刘守当然要自谦,看眼陈敬宗,面带苦涩道:“驸马好计策,今年第一也争得啊。”陈敬宗笑道:“大人此话太早了,我们这边都是虾兵蟹将,虽然人数多,胜负还真不一定。”刘守看向圈中,这时,里面只剩八十兵,左边五十,右边三十,即将正面交锋!
第 94 章
皇家演武场很大, 高台上的景顺帝等人能看见下面的士兵们,可如果士兵们用正常音调交谈,别说景顺帝了, 就连站得更近的陈敬宗等指挥使也听不清。比武形势与往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锦衣卫的队长齐昊看看同一排的金吾前卫、羽林左卫的队长, 再看看圈外的指挥使刘守,心中有些焦灼。前面两场,锦衣卫已经拿到了五十三分, 就算这场让对面五个卫所赢了,锦衣卫一人不剩,最终分数应该也只会比大兴左卫低。可他们是锦衣卫啊,从来都是第一名,拿第二也是丢人, 锦衣卫的面子没关系, 皇上的面子呢?齐昊想继续拿第一, 问题是, 他并没有以少胜多的把握!肉搏混战,就跟在战场上近距离厮杀一样, 没有任何章法, 拼得是蛮力, 拼得是人数!五卫所联盟都是高大壮那样的小瘦丁也就罢了,偏偏其他四十九人或许跑得不是最快,箭法也不是最好, 却都是清一色的高、大、壮真汉子!毕竟二十六卫所选兵的标准在那摆着呢!稳妥起见, 他要不要将大兴左卫拉拢过来?只要毁了五卫所联盟, 再让大兴左卫、金吾前卫、羽林左卫争第二去, 锦衣卫就可以继续作壁上观了。齐昊盯上了秦威, 他到底是锦衣卫的,眼力很好,早就确认了秦威大兴左卫队长的身份。这时,金吾前卫的队长开口了:“锦衣卫的兄弟们放心,我们两卫就是拼命,也会保住你们!”他的话,不光锦衣卫、羽林左卫的二十人听见了,对面五个卫所的士兵也都听到了!联手打其他卫所没关系,而且打得又解气又爽快,可对面有个锦衣卫……再看锦衣卫的队长,分明是在朝秦威使眼色!军心即将动摇之际,秦威捏了捏拳头,朗声笑道:“兄弟们,我们家大人说了,只要咱们五卫所能赢,他请咱们连喝三顿的酒!”五卫所的士兵们眼睛一亮,心里也踏实了,听听,驸马爷都不怕得罪锦衣卫,万事有驸马爷顶着,他们还顾忌什么?根本不再给齐昊制定战术的机会,秦威五十人按照早就商量好的战术,三十人最先冲出去,分别缠住一个对手,剩下包括高大壮在内的二十个兵则分成五组,随便挑选五对儿已经打在一起的士兵,簇拥着一起推到圈子外沿,再把不是五卫所联盟的那个兵推出去!两人交战的那边,就拿锦衣卫的士兵来说,再厉害,想从圈子中间把对手拖到圈子外面,都需要一定时间,再加上这个对手又不是老老实实地叫你拖,争来争去,五卫所联盟的其他人赶来了,瞬间变成了五六人打锦衣卫一个的局面。就这样,锦衣卫三卫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五卫联盟则一人都没有损失。眼看锦衣卫就剩五人了,被秦威率领六人扛起肩膀、双腿的齐昊急了,低声咒骂道:“皇上就在那里看着,你好歹给我们锦衣卫留三个人!”秦威:“咱们这是比武,你们锦衣卫想拿第一,回去好好练兵,下次再争呗!”说完,他一声吆喝,齐昊就被丢出了圈外!指挥使这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刘守,眼角狠狠抽了几抽。陆望山摇摇头,揶揄陈敬宗:“驸马战意汹汹,剑指魁首,连刘大人的面子都不给啊。”陈敬宗:“全靠人多蛮打,取巧罢了,若比单打独斗,谁也不是锦衣卫的对手,像前面两场,锦衣卫全都是第一,可见刘大人对锦衣卫的操练有多严格。今日我能侥幸夺魁,也是因为在锦衣卫的时候得了刘大人的指点,耳濡目染学了很多真本事。”说着,他朝刘守行了一个拜师礼。他这话,虽有奉承刘守之嫌,却句句都是实情,眼下五卫所的确是靠人多取胜,陈敬宗也确实在锦衣卫刘守手下待过三年。越是这样能够令人信服的奉承,越叫人受用。刘守笑了,走过来扶起陈敬宗,欣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们已经老了,卫所有驸马、戚大人这样的年轻将领人才辈出,乃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陈敬宗、戚瑾一起道“过奖”。指挥使们说话的功夫,圈中的混战也结束了,只剩五卫所联盟的五十个士兵。高台之上,景顺帝一点都没在意锦衣卫的“全军覆没”,他更好奇陈敬宗对“二十六个”最终人选要如何安排。显而易见,这场联盟大兴左卫是主心骨,没有陈敬宗这个驸马爷顶着,其他指挥使、士兵都不敢得罪锦衣卫,所以,陈敬宗要把大兴左卫的十人都留下,也是合情合理。场地中央,秦威让高大壮在心里说一个数,再让其他四个卫所的人猜,每个卫所都先派出一人,头四位都没猜对,再来四位。很快,济阳卫的一个人猜中了。秦威道:“他们两个不用比试,咱们这四十八人,在不同卫所挑对手,二十四对二十四,输赢全凭本事,如何?”其他四个卫所的队长都很高兴,虽然让最瘦弱的高大壮占了便宜,可大兴左卫愿意如此,已经非常公平了!四十八个士兵为了替自家的卫所多争一个名额,打得格外卖力,与战场上的拼命也差不多了,有的人上半身都被推出圈了,硬生生一个弯腰,竟将站在后面的对手从头顶给甩了出去!还有的士兵死死抱住对方,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要对方留在圈里!虽然人数比刚开始两百六十人的混战少了很多,这种拼命的肉搏方式,却更能看出士兵宁折不饶的血性!高大壮不想干站着,非要跟济阳卫的那个士兵打。一个高高大大,一个瘦瘦弱弱,济阳卫的兵看在驸马爷的提携上不肯出全力,被高大壮打了好几下,等他反击的时候,高大壮就跑,对方停下来,高大壮再去挑拨,逗得景顺帝又是摇头又是笑。终于,当圈中只剩二十六人,第三场比试也宣布了结束。大兴左卫包括高大壮在内,一共剩下六人,计三十分,与第一场竞跑的二十分、第二场弓箭的二十分加在一起,合计七十分,名列第一!锦衣卫以五十三分排第二。曾经倒数的济阳卫因为最后一场剩了六个人,第二场弓箭的分数也还可以,以五十一分排第三!前三名的指挥使带着各自的十个士兵,一起去高台上面圣。他们还在往这边走的时候,林贵妃微微抬高声音,笑着对戚皇后道:“驸马好本领,大兴左卫竟然把皇上的锦衣卫都赢了,这等奇才,难怪能被娘娘选中,做华阳的驸马。”戚皇后温声道:“天下卫所皆皇上所有,何分彼此,若众卫所都能与锦衣卫的兵力难分伯仲,皇上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她笑着看向景顺帝。景顺帝深以为然,他看重锦衣卫不假,却更想看到其他卫所也能操练出百万雄兵。林贵妃:……婉宜偷偷地挠了挠公主四婶的掌心。华阳但笑不语,论言语交锋,南康说不过她,林贵妃更是母后的手下败将。陈敬宗等人来了,因为得了第一,大兴左卫走在最前面。陈敬宗目不斜视,并没有往华阳这边看。华阳大大方方地看着自己的驸马,毕竟此时此刻,几乎高台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陈敬宗,有人神色欢喜,有人端重内敛,有人隐含探究。众人心知肚明,锦衣卫得第二属于面上无光,济阳卫的高分要归功于大兴左卫的提携,也不太值得夸。景顺帝也只是夸了陈敬宗:“驸马练兵有方,有勇有谋,让大兴左卫从曾经的倒数第一一跃成为魁首,若每个卫所都有你这样的将才,朕便高枕无忧了。”陈敬宗拱手垂眸,恭声道:“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若非当初您将臣调到锦衣卫,让臣有机会师从刘大人,臣可能还只是毛头小子一个,至于今日的第三场比试,臣等更是靠取巧获胜,也只能用今年一次罢了。”陈廷鉴看眼自家老四,暗暗松了口气。景顺帝看这个女婿越发顺眼,既有年轻武官的血性勇气,又沉稳谦逊,没有为一时胜利而沾沾自喜。“赢就是赢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景顺帝心情好,往年锦衣卫赢,他都没给过赏赐。陈敬宗推辞不肯受。景顺帝想了想,道:“既然你不缺什么,就给大兴左卫的士兵每人发一钱赏银吧,朕盼着他们继续勤勉操练,将来多拿几次魁首。”陈敬宗领着秦威十人跪了下去:“谢皇上隆恩,臣等必不敢懈怠!”景顺帝点点头,单独对高大壮道:“朕看你箭法还不错,因病耽误了怪可惜的,这就去趟太医院,叫几位太医给你瞧瞧,若要用药,朕替你出买药钱,直到你病愈。”高大壮眼泪一滚,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幸好马公公及时把他扶起来了,不然能把额头磕破!该赏的赏了,景顺帝牵着太子走到高台中央的最前方,对下面的二十三位指挥使、两百多个士兵又说了一番勉励之词,总结就是:“连曾经倒数第一的大兴左卫都能跑第七、射第七,总分也能拿第一,你们这些兵明明底子比他们强,接下来好好操练,下次比试肯定会重新超过大兴左卫,朕拭目以待!”众指挥使、士兵们:……皇家父子身后,陈敬宗等将士都恭恭敬敬地面朝帝王、太子的背影肃立着。南康公主偷偷地打量着陈敬宗,经历过中秋夜孟延庆被陈敬宗殴打一事,南康公主就有了一点歪心思,觉得陈敬宗是不是对她有意,今日陈敬宗大出风头,南康公主越发觉得陈敬宗英俊、伟岸起来,哪哪都比孟延庆强!可这么好的驸马,为何没轮到她呢?南康公主越欣赏陈敬宗,也就越嫉妒华阳,只是想到陈敬宗喜欢的人可能是她,南康公主免不得又得意起来。景顺帝说完话,带着太子先下去了。他们之后,是戚皇后等身份尊贵的女眷。陈敬宗等人垂眸站着,等着与台上其他大臣一起行动。南康公主走在华阳、婉宜身后,经过陈敬宗的时候,她停下来,笑靥如花地夸道:“今日妹夫好风采,我这个姐姐看了,都替华阳妹妹高兴呢。”陈敬宗瞥她一眼,旋即垂眸,用只有华阳、婉宜以及南康公主能听到的声音道:“原来您是南康公主,方才臣看错了,还以为是贵妃娘娘。”南康公主:……她与母妃可差了二十多岁呢!她长得真有那么老吗!
第 95 章
演武比试虽然结束了, 接下来还有一些事等着陈敬宗去做。他先陪着高大壮去了太医院。几位太医已经得了景顺帝的口诏,平时只给皇帝、妃嫔等贵人看病的名医们,此时全都聚集到了高大壮面前。一番望闻问切后, 太医们一致认为, 高大壮得的是“瘿病”, 民间俗称“大脖子病”。陈敬宗看向高大壮的脖子。高大壮自己也摸了摸脖子,纳闷道:“我脖子也不大啊。”太医:“瘿病的常见症状是大脖子,但不代表得了此病的人一定会出现大脖子, 你就是因为脖子没有变大,军医以及外面的郎中才没往瘿病上想,耽误了治疗。”高大壮双眼迸发出希望:“那我还能治好吗?”太医点点头:“你的问题还不算太严重,加上身体底子好,按照我们开的药方, 等会儿我再给你列一张调养忌讳, 养个半年应能康复。”高大壮一听, 激动地就要给太医们跪下磕头。刚刚说话的那位太医连忙扶起他, 笑道:“要谢就谢皇上,若非天恩浩荡, 我等连你的人都见不到, 如何帮忙。”高大壮立即跑出太医院, 对着乾清宫的方向连磕九个响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高大壮回头,看见自家指挥使大人, 转过来又想再磕几个!如果不是指挥使大人没有嫌弃他, 给了他来比试的机会, 还定下妙计让大兴左卫拿了魁首, 皇上也不会怜悯他这个小兵!陈敬宗上前一步, 将额头已经见血的人拉了起来,不悦道:“磕什么磕,把脑袋磕出病来,脖子治好又有什么用?”高大壮咧着嘴,一边掉眼泪一边笑。陈敬宗:“行了,进去叫太医帮你包扎一下,领了药就去宫外找秦威他们。”高大壮:“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卫所?”陈敬宗:“我先去趟户部。”高大壮想起皇上赏赐他们卫所的赏银,笑得更高兴了。.陈敬宗从户部领了两箱铜钱,带着秦威等人出宫后,再去街上买了一车好酒,一起拉着往大兴左卫去了。因为有个高大壮,卫所里面的将士们根本没对今天的比试没抱什么希望。接近卫所时,陈敬宗还稳得住,秦威等人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甩起鞭子,丢下驸马爷与赶车拉酒的高大壮,吼叫着冲向了卫所。等陈敬宗、高大壮来到卫所外,马鸿、吕成梁已经率领五千多个士兵们齐齐迎了出来,口中高呼“大人威武”,直冲云霄!陈敬宗与马鸿、吕成梁站在一起,看着秦威十人给士兵们发铜钱。每人一百文,不多,但这是白得的,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本卫所的兵个个高兴,其他卫所的兵这会儿肯定正在羡慕!发完铜钱,众将士再一起端着海碗分酒。陈敬宗还与锦衣卫指挥使刘守、燕山后卫等几位指挥使约了傍晚的饭局,陪士兵们喝了两碗就要返程了。有人起哄:“大人今晚还回来吗!”“哈哈哈哈!”在一阵阵起哄的笑声中,已经翻身上马的陈敬宗也笑了,催马离去。.红日西沉,夜幕笼罩之前,陈廷鉴、陈伯宗、陈孝宗父子三个一起回了府,再一起来了春和堂。孙氏从堂屋出来,瞧见自家老头,稀奇道:“出什么事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自打陈廷鉴回京做了首辅,就没有一次在正常饭点的时候回过家。陈廷鉴沉默不语。陈孝宗笑道:“母亲没听说吗,上午的演武比式,四弟拿了魁首,父亲心里高兴呢,早点回来夸夸四弟。”孙氏当然知道,婉宜像只百灵鸟似的,早把演武场上的情况绘声绘色地给家里人讲了一遍,她故意调侃丈夫而已。陈廷鉴斜了一眼多嘴的三子,问妻子:“老四怎么还没回府?”方才他进门时,跟前院的管事问过了,知道老四此时不在家。孙氏:“他差富贵回来传过话,说他晚上要去酒楼请刘大人几个喝酒,晚点回来。”陈廷鉴哼了声。孙氏:“你哼什么,他今天出了风头,应酬一下不是应该的?”陈廷鉴朝四宜堂的方向看了眼,有时候应酬的确难以避免,可老四娶的不是旁人,公主能高兴?孙氏叫两个儿子先回去,等进了屋,她再对丈夫道:“放心吧,公主最通情达理了,老四又不是经常应酬,一次两次的,公主不会在意。”陈廷鉴:“就怕他在外面喝酒误事。”孙氏:“有刘大人在呢,谁敢拉老四去胡闹。”锦衣卫就是皇上的眼睛,孙氏相信,今晚那些武官在儿子面前连句荤话都不敢说。陈廷鉴不置可否。孙氏推他:“怎么样,你平时总觉得老四不成器,今天老四就给你长脸了吧?”陈廷鉴:“投机取巧罢了,第三场若换个比试,他们最多第七。”孙氏:“二十六个卫所,他年纪轻轻的,刚过去半年就能拿第七也很不错了,再说还有个高大壮呢。”陈廷鉴:“你高兴就高兴,在他面前少夸几句,免得他洋洋得意、忘乎所以。”孙氏:“行吧,就你厉害,从小被人夸到现在也稳得住,别人都是一夸就飘起来。”陈廷鉴:…….四宜堂。华阳像往常一样,自己用了晚饭。陈敬宗平时没有应酬,可他从卫所赶回来也都很晚了,华阳早已习惯如此。“公主是先歇下,还是再看会儿书?”饭后,朝云有些不安地询问道。大兴卫所得了魁首,今天算是个大喜的日子,驸马却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陪公主,她们都怕公主会生驸马的气。华阳:“先帮我通发吧。”朝月端了热水来,与朝云一起服侍公主净面,朝露、朝岚先去铺床、放汤婆子。擦过脸,华阳坐到梳妆台前。朝云小心翼翼地取下公主头上的珠宝首饰,散开发髻,再拿起犀角梳轻柔地通起发来:“公主的头发真好,又软又顺,丝缎似的。”华阳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就在这时,珍儿跑了过来,高兴道:“公主,驸马回来了,在前面沐浴呢,问厨房有没有面。”华阳:“叫冯公公给他煮一碗。”珍儿马上去了厨房。华阳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松了一口气,富贵说驸马晚上有应酬,她们还以为驸马要到一更天才醉醺醺地回来,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散了。“公主,还要重新梳个头吗?”“不用。”陈敬宗换过常服过来时,就见华阳像往常一样坐在次间的暖榻上。灯光明亮柔和,她穿了一件红缎金色镶边的对襟褙子,里面是一件同色抹胸,雪白的颈子上戴着一条金玉璎珞。玉是半掌大的羊脂白玉,放在外面是稀世珍宝,贴在她身上,便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首饰,还没有她的脖子美。如瀑的鸦黑长发披在肩头,衬得她肌肤更白了。陈敬宗脱了鞋子,坐到她身边。华阳瞥他一眼,偏头问:“喝了多少酒?味道还这么重。”陈敬宗往肩膀上嗅了嗅,无奈道:“今晚喝的是有点多,不过我真的刷了好几遍牙才过来。”外面响起脚步声,应该是厨房煮好了面,华阳便指指矮桌,叫陈敬宗先坐过去。陈敬宗看看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公主,还是没忍住,先狠狠抱了下,再在丫鬟进屋前松开手。朝云放下托盘就退了下去。陈敬宗一边吃面一边盯着华阳:“我拿了魁首,你就没有什么话说?”华阳想了想,问:“父皇要给你赏赐时,你就真的没想要什么?”陈敬宗:“他老人家已经把宫里最大的宝贝给我了,珠玉在前,其他东西我也看不上。”华阳瞪了他一眼,继续看书。陈敬宗吃得很快,吃完再跑去院子里刷一次牙,进来之后,抱起华阳就去了内室。“你答应过的,如果我能进前三,今晚什么都应我。”亲了一通,陈敬宗看着她道。华阳别开脸。陈敬宗知道这就是默认了,先去外面莲花碗里拿东西。华阳看着他的身影。上辈子,陈敬宗一回京城,同样跟父皇讨了大兴左卫指挥使的差事,也同样在这次演武比试中拿了魁首。只是当时他们夫妻关系冷淡,陈敬宗几乎长住卫所,比试之前,也没有跟她赌什么彩头。不过,拿了第一,他大概觉得她应该也会高兴,早早与刘守等人应酬过后,便回了四宜堂。那天的华阳,看他也还算顺眼。怎么能不顺眼呢,林贵妃、南康公主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偏偏陈敬宗很争气!陈敬宗进屋后,还是先观察她的脸色。华阳真烦他的时候,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她若瞪他,反倒是心情还不错的意思。陈敬宗早已看透了这点,挨了瞪,便迅速跟着她来了内室。纱幔一放,单独与他在一起,华阳面上冷傲,心里是紧张的。在这方面,她一直都有点怕他。陈敬宗从背后抱着她,一边亲她的耳朵一边低声说:“其实皇上要赏赐我时,我很想跟皇上求一样。”上辈子两人处处不和,刚成亲的时候还会拌拌嘴,后来就是冷脸对冷脸,说话都不多,华阳自然也没有机会太了解他的不正经,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正经的所求,下意识地问:“求什么?”她想的是金银珠宝,亦或是高官厚禄。陈敬宗却将她翻过来,看着她道:“我想求皇上,让你心甘情愿地给我一回。”华阳:……她当时又臊又恼,陈敬宗也知道她不爱听这话,赶紧珍惜眼前的机会。事是一样的事,可那时的华阳总是放不开,又怕又抗拒,几乎每次陈敬宗才开始,她就要催他快点结束。陈敬宗肯定是不愿意的,可他从来都不会真正地强迫她,他会用最没骨气的声音喊她祖宗,祖宗不管用,他也便匆匆了事。那一晚,陈敬宗稍微拖延了一会儿,华阳受不得,打着他的肩膀,连声地赶他。陈敬宗面相很凶,恶狠狠地按住她两条手腕。就在华阳以为他要造反的时候,陈敬宗盯着她的眼睛,气急败坏道:“我这条命,早晚都要折在你这里!”那么不甘心,却还是遂了她。现在想来,上辈子的陈敬宗,根本就没有在她这里真正如意过。.取完东西,陈敬宗重新回到床上,发现华阳闭着眼睛,神色有些不对。他顿了顿,抱住她道:“算了,咱们还是按你喜欢的来。”他以为她只是脸皮薄,才故意用彩头哄她放开,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不会勉强。华阳摇摇头,叫他坐好。陈敬宗喉头滚动,看着她垂着长睫,慢慢来到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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