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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长自营翻墙机场 - 提供免费节点不限时试用

第2章(第2页)

湘王来过陈宅之后, 陈宅又恢复了大门紧闭,只有下人偶尔进出的守丧生活。少了陈继宗这个可能会报复四宜堂的威胁,陈敬宗也放心地继续翻墙出去狩猎。秋天山上的野味儿反而多了起来, 有红艳艳圆溜溜的山枣, 核大肉少却酸甜可口, 有饱满亮泽的栗子,去掉外面的硬壳晾干再放到锅里用糖一炒,绵软清甜, 亦或是跟山鸡一起炖了,肉美汤鲜。上辈子华阳食欲不佳,哪怕每日都困在四宜堂很少活动,人也瘦瘦的。如今被陈敬宗偷偷用各种野味儿喂了几个月,当天气渐冷朝云拿出一套开春才按照她的身量裁剪缝制的素白织锦丧服, 华阳穿上之后, 就觉得胳膊、衣襟那两块儿很有束缚感。眉头微蹙, 华阳走到她从京城带来的那扇半人高的西洋镜前。纤毫毕现的镜面中, 映出了她的上半身。雪白的脖颈,微粉的脸颊。“你又那么白……”陈敬宗看似正经实则调./戏的声音再度响在耳边, 华阳便刻意不去想自己这份白与他的色有什么关系, 只靠近镜子, 抬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下巴,不太高兴地问朝云:“我是不是比出嫁前胖了很多?”她原本就不是瘦美人, 属于比较丰./腴的那种, 皇亲宗妇们都夸她生的雍容华贵宛若牡丹, 华阳也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丰./腴是一种美, 胖就是另一种体态了。都怪这种服丧的日子, 既不能戴太多珠宝首饰,又不能穿五彩缤纷的漂亮衣裙,她连对镜自赏都没兴致。朝云很想哄公主开心,可看着公主被衣襟绷裹得越发明显几欲要跳脱出来的胸脯,朝云自知说谎公主也不会相信,只好小声道:“好像,是稍微胖了一点,但只是稍微,如果不是把秋装拿出来,我都没发现呢,而且真的只是一点点,衣裳简单改改就能穿了。”华阳抿起嘴角,故意收缩下颌,既为还没胖出双下巴而松了口气,又暗暗决定要做出改变。黄昏,陈敬宗回来了,下午他又去了别的镇子,带回来一块儿大肘子。浮翠堂那边,自打罗玉燕生完女儿,再也没有来这边拿过肉,而且二郎三郎已经提前除丧了,可以吃荤菜,孙氏还特意多加了份量,这就是暗中给儿媳妇吃好的养身子呢。陈敬宗将肘子送到厨房,吩咐朝月红烧,他自去拎水沐浴。他洗得很快,穿好衣服出来,看见朝云从外面跨了进来,面上带笑,手里拿着一个用山鸡羽毛扎的毽子。“驸马。”看到他,朝云连忙行礼。陈敬宗:“你自己做的?”朝云点头,以前驸马爷带回来的山鸡,尾羽都特别艳丽,负责杀鸡的朝月将最漂亮的几根收了起来,攒了很多,正好派上用场。陈敬宗猜测问:“公主要玩?”朝云还是点头。陈敬宗没再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喝茶。朝云捧着毽子进去不久,华阳出来了,看也没看陈敬宗,拿着毽子要去院子踢。陈敬宗叫住她:“就在堂屋踢吧,在外面,万一毽子飞高了被主宅那边看见,老头子不再把你当孝媳怎么办?”她要是像对待他一样不把老头子当回事,在哪踢都没关系,问题是她看老头子的眼神……华阳回头时,恰好对上他脸上的轻讽。其实都不用看脸,光他刚刚的提醒都阴阳怪气的。华阳瞪他一眼,却也没再出去,使唤陈敬宗道:“你把饭桌先移开。”陈敬宗嘴不老实,让他做事他并不吝啬,双手分别抓住饭桌一侧,轻轻松松抱去了旁边。堂屋中间的地方大了起来,华阳活动活动手脚,一手提起繁琐的裙摆,这就踢起毽子来。她想增加活动把胖起来的肉减下去,踢的时候便一心一意。陈敬宗双手抱胸站在一侧,一开始还看那上上下下飞来飞去的毽子,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华阳红润起来的脸上,再往下移。华阳很久没踢过毽子了,控制得不太好,毽子四处飞,她的身影也东南西北地四处转动。又一次转到陈敬宗这边,修长挺拔的驸马爷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华阳分心看了一眼,就见陈敬宗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两团火嗖的飞到脸上,华阳抓起毽子,恼羞成怒地朝他丢去!陈敬宗接住毽子,看着她疾步走向内室的身影,笑了笑。“收起来吧,该用饭了。”他将毽子抛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朝云。朝云其实知道的,肯定是公主疏于练习踢得生疏,驸马竟在那边嘲笑,就把公主气到了!她去擦拭毽子,陈敬宗把饭桌搬回原地,想到肘子没那么快烧好,陈敬宗去了内室。华阳坐在窗边,瞥他一眼,她拿起桌上的话本,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神情倨傲,只有双颊残留酡红。“我还以为只有百姓家的女孩子喜欢玩这个,原来公主也是个中高手,倩影翩跹,好似雪燕翻飞。”陈敬宗坐到她对面,恭维道。华阳咬了咬牙。雪燕翻飞是好词,可从陈敬宗的嘴里吐出来,就好像沾染了别的意味。毽子以后还是要踢的,但一定不能让陈敬宗旁观。“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要踢毽子了?”陈敬宗又问。华阳当然不会告诉他理由。看了几行字,察觉陈敬宗那边太过安静,疑惑他是不是又眼睛不老实,华阳抬眸看去。陈敬宗脑袋后仰抵着椅背,眼睛闭着,仿佛在假寐。陈家多文人,他却是那种近乎凌厉的英俊,也只有闭上眼睛,才隐了锐利,显出几分陈家男人都有的温雅来。“累了?”华阳问,毕竟去外面跑了一天,如果他累了,她会催催厨房尽快把晚饭端上来。陈敬宗摇摇头:“没有,在想事情。”华阳:“想什么?”陈敬宗睁开眼睛,朝她看来。目光相对的瞬间,华阳心生警惕,瞪着他道:“你再敢胡言乱语,今晚就睡下面。”陈敬宗面露无奈,靠稳椅背,继续假寐。这也就证明了,刚刚他想的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事!华阳拿起书去了外面。窗外渐渐暗了下来。晚饭做好了,朝月做贼一般端上来一个盖着盖子的盘子,嘱咐主子们等她退下再打开。其他菜也摆好,朝云朝月一起告退,从外面带上门。陈敬宗揭开盖子,露出一盘烧得红亮亮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华阳:……陈敬宗拿起筷子,只见那肘子烧得酥烂软糯,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被他夹了一块儿下来。“这块儿最好,给你。”陈敬宗说着,要把肉夹到她这边。华阳立即用手挡住碗口,淡淡道:“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东西,早吃腻了,最近我只想吃素。”陈敬宗怔住。华阳捡起筷子,夹了另一道素菜。“真不要?”陈敬宗举高筷子。华阳无动于衷。陈敬宗就自己吃了。一盘肘子吃了大一半时,陈敬宗又问了她一次,华阳还是不吃。陈敬宗不再客气。华阳心里馋,可她不想再胖下去。漱了口,华阳吩咐朝云:“拿盏灯笼,随我去花园走走。”陈敬宗:“天都黑了。”华阳没理他。朝云点了灯笼,灯笼却被陈敬宗抢了过去。华阳只是要活动身体,谁陪都一样,只在陈敬宗跟上来的时候,警告他不要口没遮拦。屋里他乱说也就罢了,外面万一被别人听去呢?陈敬宗默默地提着灯笼。小花园就在四宜堂后面,这时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的人影。华阳开始在小花园里面绕圈。绕到第三圈,陈敬宗忽然问:“又是踢毽子,又是不吃肉,你莫不是觉得自己胖了?”华阳故意道:“无稽之谈,母后说我天生丽质,怎么吃都不会胖。”陈敬宗:“既然不会胖,你折腾什么?”华阳:……她只是想试探陈敬宗有没有发觉她胖了,结果他竟然没有趁机嘲讽,反而睁着眼睛说瞎话。脑海里浮现出这人看她的眼神,浮现出那双在夜里黏在她这边恋恋不肯松开的手,华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愿意折腾。”这一折腾,华阳竟然在花园里绕了半个时辰,因为穿的是软底绣鞋,鞋底太薄,脚都走酸了。陈敬宗一开始还陪着她走,后来就坐在花园中间的石凳上,用视线陪她。华阳实在走不动了,绕到通向四宜堂的路口,她也不管陈敬宗,径自离去。陈敬宗捡起灯笼追了上来。浴室已经备好了水,华阳休息一会儿,呼吸平复了再去沐浴,虽然疲惫却无比满足,只要她这么坚持下去,不怕瘦不回来。等她洗完澡回到内室,陈敬宗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华阳看向地面,发现一些水迹,就知道他洗了脚。熄了灯,华阳爬到床上,因为陈敬宗总是不老实,两人一直都是分别睡一床被子。华阳累了,闭上眼睛就要睡去。陈敬宗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最近你确实胖了七八斤,但我觉得是丰./腴得恰到好处,真不用减。”华阳只听见了“七八斤”!他是武夫,平时耍刀弄枪,对落到手里的重量肯定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有些夜里,陈敬宗或是将她抱到腿上坐着,或是将她拉到怀里趴着,这些都给了他掂量她体重的机会。“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华阳漠然道,“下次你再看着我变胖却不提醒,被我知道,以后你都别想再碰我。”陈敬宗:……不就是胖了七八斤,至于说得这么严重,仿佛他眼睁睁看着她病入膏肓一样。他是真的更喜欢她现在的身子,只是,想到娇气的公主宁可走半个时辰也要变回去,陈敬宗叹口气,掀开被子,对她道:“过来吧。”华阳皱眉:“做什么?”陈敬宗拍拍胸口:“趴上来,让我掂掂你今晚走那么久,减了几两。”华阳:……她确实想知道今晚的活动成效,而且除了陈敬宗,她没有别的衡量方式。“你下去,抱着我走几步也能知晓。”华阳坐起来指挥道,真趴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陈敬宗就穿着中衣站到床边。华阳挪了过去。陈敬宗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抱起她的腿弯,大步在内室走了一圈,正色道:“比上次抱你,减了大概一两。”华阳:……怎么感觉他在糊弄人呢?

第 30 章

天凉了, 阳光却好,明明亮亮地照在身上,暖暖融融, 还不用担心会被晒黑。下午的课结束, 婉宜带着三个弟弟来了花园。大郎、二郎都是五岁, 前者生辰早一些,三郎比哥哥们小两岁,长得挺壮的, 一看就硬朗。花园小,婉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的公主,高兴地跑了过去:“四婶,你也在呀!”华阳笑着看着这个侄女。陈伯宗端稳持重,彬彬有礼却不苟言笑, 俞秀谨小慎微, 显得有些木讷, 有这样的父母, 婉宜却乖乖巧巧很是开朗,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非常讨人喜欢。“我来赏枫, 顺便晒晒太阳, 整日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华阳指指不远处两棵挂满红叶的枫树,当然不会告诉孩子们,她刚刚遛弯圈正一门心思在减重。“四婶往这里一坐, 比枫叶美多了。”婉宜甜甜地道。华阳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三郎最小, 惦记着玩, 跑到花园里最大的一片空地, 跳着催促哥哥姐姐:“快来吧, 等会儿天要黑了!”婉宜对公主解释道:“三郎想玩跳百索,缠我们很久了。”华阳注意到二郎手里拿着一根长绳,笑道:“那快去吧,我在这里看你们玩。”孩子们就跑开了。大郎、二郎一人牵着一头绳子,让婉宜、三郎先跳。婉宜身姿轻盈,三郎敦敦实实的一个,跳得挺高。华阳目不转睛地看着。朝云凑过来:“公主要不要去玩玩?您小时候也爱玩这些呢。”而且比起不停地绕圈走路,跳百索更耗力气,还有趣味。华阳很是意动,等婉宜热情地跑过来邀请她一起去玩时,华阳顺势同意了。朝云喊了珍儿过来,由她们来抡绳子。华阳带着四个孩子不停地跑过来跳过去,三郎绊倒的次数最多,摔得滑稽了,就会引起一片笑声。陈廷鉴、孙氏居住的春和堂,就在四宜堂旁边。笑声一波一波地传过来,陈廷鉴皱起眉头,放下手里的书,对坐在榻上做针线的孙氏道:“虽然孩子们已除丧,这般笑闹也不合适。”他对儿子们教导严厉,对孙子们同样如此。这份严厉就像那些学问一样深深地印在他骨子里,孙氏知道,已经改不了了。所以她也没替孩子们说话,喊来丫鬟腊梅,叫腊梅去跟孩子们说一声。腊梅退下,没多久回来了,进了屋,她看看阁老,再看看阁老夫人,难为情地道:“老爷,老夫人,公主陪着小少爷们一起玩呢,我只偷偷瞧了眼,没敢过去。”孙氏嘴角一勾,看向书桌旁的丈夫,故意道:“公主怎么了,公主也得守礼,何况她还在丧期,你赶紧过去,就说咱们家阁老不高兴了,叫公主回房待着。”腊梅哪能当真,低着头,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陈廷鉴无奈地看向老妻:“拿公主说笑,成何体统。”孙氏放下针线,腊梅见她要下来,忙去服侍穿鞋。陈廷鉴:“你去做什么?”孙氏:“腊梅不敢说,我亲自去说。”陈廷鉴摇摇头,继续看书了,不信老妻真会那么做。孙氏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听花园的玩闹声渐渐淡了,她才慢悠悠走了过去。四宜堂送了糕点来,华阳坐在石桌旁边,款待四个孩子。婉宜看看大郎,小声对公主道:“四婶,我们出来玩,被我爹知道了,他肯定会训我们。”华阳笑:“那可怎么办?”婉宜俏皮道:“我可以说是四婶想看我们玩的吗?您是公主,凡是您要做的事,我爹便不敢管了。”华阳就知道小姑娘机灵,同意了。三郎一边吃糕点一边偷听,这会儿黑眼珠一转,对二郎道:“咱们回去也这么说。”二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弟弟,大伯父严厉,自家爹爹又不管他们,连绳子都是娘催爹爹帮忙找来的。“你们几个小馋嘴,这个时候不去做功课,竟然来公主这里讨吃的。”华阳回头,看到婆母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披了一身的暖阳。她笑着起身:“才吃上,娘别吓唬他们。”婉宜喊声祖母,把自己的石凳让了出来。孙氏摸摸孙女的头,请儿媳一起落座。孩子们的脸蛋红扑扑的,华阳的脸更是艳丽得像朵花。孙氏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跟着吃了一块儿糕点,等孩子们走了,她才对华阳道:“时间一晃,咱们来陵州也大半年了,只是委屈了公主,金枝玉叶,却要陪着我们困在这小宅里。”华阳:“娘又与我见外。”孙氏:“好好好,娘跟你说些不见外的,今日是十月初八,公主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华阳面露好奇:“什么日子?”孙氏瞅瞅四宜堂,笑道:“是老四的生辰。其实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过什么生,我跟公主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让你操持什么,只是我们这边特别讲究长寿面,等会儿公主让小厨房给他煮碗面,也不用特意点出是长寿面,端到他面前叫他吃了就是。”家里的这些孩子,凡是过了十岁,都不会再特意庆生,前夜吃顿寿面,第二天晌午叫厨房多做四个菜,就算过了。后来老大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像这样的简单庆生都不再有,随便小两口在自己的院子里操办。老三、老四也都将如此,今日也会是她最后一次跟公主儿媳说这个。公主若与老四恩爱,说一次自然会记住,不恩爱,她年年来提醒,只会惹人烦。对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孙氏都是这么做的。华阳暗暗好笑,上辈子婆母提醒得比现在委婉多了,唯恐她不高兴,这辈子婆媳关系亲近了,说话也少了拘束。“娘放心,我一定让厨房好好给驸马煮碗长寿面,我也会告诉驸马您这份心意,他听了肯定高兴。”孙氏哼道:“别跟他说,省着他得意,更不肯改他那驴脾气。”.夜幕笼罩下来,西耳房那边终于传来一声口哨。朝云站在廊檐下,瞧着大步走过来的驸马爷,迎上去几步,压低声音,又埋怨又同情地道:“您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公主为了等您,饭都没吃呢。”陈敬宗把手里的猎物丢给她,得知华阳在次间,陈敬宗走到次间窗外,隔着闭合的雕花轩窗解释道:“其实我早回来了,只是溪边有两个认识的街坊在洗衣裳,我怕她们认出我,临时藏在树上,没想到一直耽误到现在。”他也不想惹她生气,之前在树上,他都想装鬼将那两个不专心洗衣裳反倒聊得热火朝天的妇人吓走。华阳在看书,闻言道:“知道了,叫厨房起火吧,趁饭没好你先去沐浴。”那声音清灵慵懒,如莲台上的观音半阖着眼吩咐童子去做事,又如一团春燕在耳边呢喃,挠人心肝。陈敬宗仔细回味,好像没听出怒气。厨房那边叫朝云去跑腿,陈敬宗熟练地去水房拎水,本来就回来晚了,刚刚若风尘仆仆地冲进去,她更要嫌弃。寿面早已擀好,沸水里煮一会儿就熟,陈敬宗的澡洗得也很快,湿巾子一擦冷水一浇,身上便半点汗味不剩。他不讲究,头发半干不干地就束了起来,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大步来了上房。华阳从次间出来,看他一眼,自去饭桌前坐下。陈敬宗打量她的神色,跟以前好像也没什么差别。朝月带着珠儿将晚饭端了过来。天冷吃面很正常,只是陈敬宗一低头,就见碗面中间摆着一个异常漂亮的荷包蛋,左边是笋干青菜,右边密密地摆了一排前阵子他专门买给她的酱牛肉。牛肉是稀罕物,除非遇到附近有百姓家的牛意外死去,基本吃不着,而且牛肉少肥,吃了不怕胖。这么多肉,又是这样的摆盘……虽然华阳那边也是类似的摆盘,只是份量少了他一半,陈敬宗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华阳看他一眼,道:“母亲跟我说了,明天是你生辰,这是长寿面,快吃吧。”陈敬宗目光微变,探究地看过来:“母亲让你给我煮面,你就煮了?”华阳:“不然呢,我还吝啬你一顿寿面不成?”陈敬宗笑笑,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意味,然后就吃了起来。华阳微微攥紧筷子。上辈子的今晚,他也是那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华阳不懂,到了晚上他就扑过来了,纵使紧要关头被她呵斥住,他依然饿狼似的缠了她半夜。饭后,外面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丫鬟们都退下后,内室也静了下来。陈敬宗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手先伸进华阳的被子,试探地碰碰华阳的背,见华阳没来打他也没有骂他,人就钻了过来。眼睛看不见,他的鼻息却像火一样扫遍她的全身。华阳偏过头,几尺之遥轮廓模糊的梳妆台抽屉里,藏着一个小瓷瓶,瓷瓶里面还有两颗避子丹。那是傍晚她特意从箱笼里取出来,放进去的。上辈子,他的生辰也是祭日。华阳不知道,他在战场倒下的时候,他的心跳停止之前,都想了些什么。或许陈敬宗说的没错,她就是仙女下凡,看不得别人可怜。抬起手,华阳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陈敬宗刚要亲上来,就听她低低地在他耳边道:“明天你生辰,今晚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陈敬宗动作一顿。华阳拉着他的脖子贴向自己,证明她不是随口说说。陈敬宗的气息更重,过了会儿,他正色问:“那药吃多了,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华阳感受着他仿佛拉满弓的身躯,笑了下:“那就不吃,早点睡吧。”陈敬宗:……都这样了,谁还睡得着?就是再发一次洪水,他也要先把她睡了!

第 31 章

陈敬宗能感觉到华阳的害怕。他们去年冬天成亲, 花烛夜她是懵懂,打那晚之后,白天她对他是嫌弃, 夜里就变成了警惕与防备, 像一只虽然长着华丽羽毛却没什么战力的小凤凰, 为逐渐靠近的虎狼不安。陈敬宗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他可以说甜言蜜语,可两人的身体差别那么大, 他说得再多,都改变不了她要承受的事实。最顺利的那一回,反而是今年的四月,她带着泪扑进他怀里,她抱他抱的那么紧, 仿佛比他还迫不及待。“上次不是不怕了?”他低下头问。华阳轻轻颤着。上次不一样啊, 她把他当还阳的鬼, 三年的阴阳相隔终于又见面, 哪有心思想别的。陈敬宗亲了亲她的脸。华阳知道他在等。她努力去想些别的,譬如守寡那三年的无数个长夜漫漫, 譬如她在姑母府里看到的两个侍卫, 譬如重生回来的那一晚。她真正尝过了那滋味, 她也是想要的。“试,试试吧。”她颤颤的,陈敬宗忽然想到个办法:“不舒服就打我, 咱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华阳想笑, 下一刻, 她猛地吸口气, 抬起手就要打他。陈敬宗却扣住她的两条腕子, 哑声道:“还是骂吧,我欺你一下,你骂我一声,我喜欢听。”他是畜生,就喜欢她动弹不了的样。.有些时候,陈敬宗是个节俭的人。药肯定要吃的,既然要吃,那不如让这颗药吃得更值一些,就像派出去的死士,杀一个小兵是杀,多杀几个更值。天亮之前,陈敬宗又将软绵绵的公主拉到了怀里。他知道她累了,可他也不容易,夫妻都辛苦这一回,接下来有三个月可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华阳太困了,拍开他的手,抱着被子躲到最里侧。陈敬宗追上来,只想睡觉的华阳恼了,睁开眼睛就要骂他。陈敬宗幽幽地看着她:“今日我生辰,最后一次?”华阳:……谁都可以说“最后”,唯独他不可以,他会长命百岁,他还可以有很多回。她一垂眼帘,陈敬宗就明白了。原来过生辰就能得她优待,那明年一整年,至少生辰这日的侍寝肯定妥了。当然,前提是她还想要他这个驸马,没有休了他。陈敬宗一直都记得,大婚那晚的待客宴,有个敬酒的男宾在他耳边说:“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她。”配不配陈敬宗说了不算,那人也做不得主,能做主的只有华阳。陈敬宗也不知道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就又变回去,又把他当一团泥巴看不进眼。可至少这一刻,她在他身下,他是她男人。.华阳一觉睡到了黄昏。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晃,惊慌地睁开眼,帷帐低垂的拔步床内,只她一人。她看着帷帐上的牡丹刺绣。忘了昨晚陈敬宗到底讨了几回,只记得每次结束,他都会抱着她喂回水。清晨的那次,华阳虽然意识模糊,还是催着他取了一颗避子丹喂她服下,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怪谁呢,怪她心软可怜他,最后变成了公主与蛇。一个傻乎乎的公主,与一条会变大的赖皮蛇。身上哪哪都酸,华阳也不想让丫鬟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她强忍着腰间的不适坐了起来,右手随意划过底下的蜀锦褥面……好像哪里不对。华阳低头,就见她珍爱无比绣着牡丹的这床蜀锦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窟窿边缘并不规则,不像被人故意剪破或是撕破,倒更像一点点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磨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陈敬宗的。华阳立即拉起被子,完完全全裹住自己。陈敬宗掀开帷帐走了进来,见她垂着眼帘神色不愉地盯着床上的窟窿,陈敬宗面上掠过一丝尴尬,解释道:“昨晚我跪了太久,我的膝盖硬,你这蜀锦又太娇贵,就这样了。”华阳:……陈敬宗指指她身后:“那边还有一个,你要是舍不得,又不想让丫鬟看见,我帮你缝好。”华阳:……他知道光这一条蜀锦褥面费了多少绣娘大家的心血吗,他缝,就他那双糙手,只配缝他自己的臭袜子!华阳抓起枕头朝他丢去!陈敬宗闷哼一声,弱不禁风般倒在地上。他还有心情作戏!华阳跳下去,扑到他身上打他!自己受累都没关系,可心爱之物毁了,哪怕绣娘再献上一条也不是这一件了!华阳一拳一拳地打在陈敬宗硬邦邦的胸膛。陈敬宗忍着笑,等她打累了出够气了,陈敬宗再坐起来,抱住她道:“好了,这不是没经验,下次我注意,下次我把中衣垫在膝盖下。”以前顾忌她不喜,他都刻意收着,倒让这些蜀锦多伺候了她一些时间。华阳看向自己的手。手背都打红了,袖口下滑,露出手腕上一道青紫的环状痕迹。陈敬宗:“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去拿药。”他把华阳抱回床上,真的要去翻药。华阳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先给我倒碗水。”陈敬宗便去倒水。他还想抱着她喂,被华阳一眼瞪老实了。陈敬宗试图弥补:“昨晚……”华阳:“闭嘴,再提昨晚,以后你都睡厢房!”陈敬宗笑着从命。华阳喝了水,喉咙舒服了,又瞪了陈敬宗几眼,把该丫鬟做的差事,都使唤他去干。朝云、朝月在外面站着,眼睁睁看着驸马出来再进去,又是端洗脸水,又是提水桶去浴室。朝云:“咱们要不要帮忙?”朝月:“帮什么,我看驸马干得挺开心。”朝云想起昨晚那一波波动静,脸红了个透。驸马真是,太有力气了,几乎一晚没睡,还这么有精神!一直等华阳沐浴完毕,才打发陈敬宗一边去,让朝云来为她梳头。朝云脸红红的。华阳顿了顿,不得不问:“有那么大声吗?前院、主宅那边会不会听见?”问完,主仆俩的脸一样红。朝云悄声道:“公主放心,我昨晚也担心这个来着,特意跑去院子里听了听,您放心,离窗边两丈远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华阳放心是放心,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朝云看出主子尴尬,忙转移话题:“白天大爷三爷一起来请驸马去走廊里说话,估计是给驸马庆生,驸马回来时带着两样东西,都放在盒子里,瞧不出是什么。”华阳好奇了,过会儿叫陈敬宗进来,问他收了什么礼物。她还挺羡慕陈敬宗的,有两个亲哥哥,陈敬宗平时那么无礼,哥哥们居然还记着他的生辰,还有礼物送。华阳倒是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对方兄妹恨不得除了她们娘仨,送礼也都是表面客套。弟弟太小,华阳得照顾着,算起来,只有一个表哥对她颇好,像亲哥哥,可惜宫里宫外住着,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陈敬宗见她巴巴地等着,只好不太情愿地将两份礼物拿了出来。陈伯宗送他的是一首诗,诗好字也好,赏心悦目。陈孝宗送的是一幅兄弟登高赏秋图,景好字也好,悦目怡心。华阳还在欣赏,陈敬宗突然将两份礼物收起来,嗤道:“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亏他们送的出手。”华阳:“……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俱才情斐然,又都是阁老之子,这两样随便哪个流落出去,都价值百金。”陈敬宗:“真的?那我拿出去卖了试试。”华阳满目鄙夷:“那上面写了是送你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仿佛我养不起自己的驸马。”陈敬宗看着她,笑道:“那就等你哪天看我不顺眼休了我,我再卖了它们。”华阳不置可否,她大概不会休他,可也懒得应和他这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对了,大哥三哥何时生辰,你可都记得?”华阳提醒道,“人家送了你礼,你别忘了还。”礼物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这份兄弟情义。陈敬宗想了想,道:“等我回头问问母亲。”华阳:……陈敬宗:“你呢,知道我今日生辰,没给我绣条帕子或缝个香囊?”华阳冷笑:“我用蜀锦给你做件衣裳要不要?”陈敬宗:……“吃饭吧,饿了一天了。”陈敬宗朝外面喊朝云,叫她去厨房传话。朝云笑着去了。以前公主驸马见面是互相看不顺眼,现在竟成了斗嘴皮子,你来我往比听戏还有意思。陈敬宗去东厢房放礼物了,用一条不穿的里裤裹住,免得她觊觎两份“墨宝”来找。上房,华阳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另一个抽屉。抽屉里面有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方雪白的锦帕。她不喜欢做针线,想着上辈子没送过他什么礼物,这次才亲自绣了这条帕子。帕子上是一朵她最爱的牡丹,牡丹旁边简单勾勒出挺拔山峰的轮廓。他粗人一个,绣并蒂牡丹不适合,更像守在她身边的山,又糙又硬的,却叫人安心。帕子角落,她还绣了“平安”二字。本想正正经经送他,经过昨晚一闹,华阳不想再那么郑重,好像要鼓励他下次继续那么疯似的。她拿出帕子,收进袖中。吃个晚饭天又黑了,华阳走进内室,瞧瞧跟在后面的陈敬宗,她取出帕子,神色淡淡地递给他:“毕竟是你生辰,这帕子我才用过一两次,送你做礼物吧。”陈敬宗很意外,接过帕子,低头端详。陈阁老的第四子,没有考秀才举人状元探花,可那不代表他看不懂这么一幅简单的刺绣。她是牡丹,山则是他。陈敬宗笑了,大步走过去,将背对自己要坐到床上的小公主拉起来,低头就是一阵猛亲。华阳薄薄的脸皮都要被他亲痛了!什么山峰,她就该绣一头蛮牛!

第 32 章

陈家老太太是正月下旬病逝的, 也就是说,等过了年后的元宵节不久,陈伯宗三兄弟就该除服了。这日, 陈廷鉴将三个儿子叫到了书房。书房西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六尺见方的舆图, 详细注明了本朝十三省及其治下各个属县的位置, 同时也将南、西、北三侧的邻国列了进来。舆图下方,还摆了一座沙盘,上面放了一些小旗。堂堂阁老, 虽然守丧在家,该操心该惦记的事可一项都没落下。陈伯宗、陈孝宗面容恭敬地站在书桌前,陈敬宗往沙盘那边瞥了几眼,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看老头子。陈廷鉴看看三个儿子, 道:“再有三个月你们就该除服了, 按照旧例, 回去就给吏部写封文书吧, 吏部也好提前给你们安排官职。”但凡丁忧的官员,其所任官职都会有新的官员替补, 不能一直空缺着, 等官员结束丁忧了, 吏部再看情况安排新的职位。不同官员当然会有不同的待遇,譬如陈廷鉴,有景顺帝的器重, 等他除服, 必然会官复原职, 而功绩不显的中下层官员, 可能早被吏部遗忘, 排队等新的空缺都要等上数月。陈伯宗道:“父亲年轻时独自一人在外为官,是祖母与母亲将儿子们抚养长大,祖母生病时我们兄弟未能在她身边尽孝,现在既然回了祖宅,我们想多为祖母守丧一段时间,请父亲成全。”陈廷鉴:“你们的孝心我明白,可孙辈服丧一年乃是定例,你们延长丧期是尽孝了,其他文人怎么办?不学你们好像在孝道上输了,都学你们,岂不是乱了规制?”他知道儿子们是不想单独将父母留在祖宅,可他不需要,他与妻子还没老到要儿子儿媳天天在眼前伺候的地步。陈孝宗笑道:“父亲,儿子不急着走,除了舍不得祖母、您与母亲,也是因为婉清还太小,不宜长途奔波。”陈廷鉴:“那就让你媳妇与孩子们留下,等着与我们一同回京。”陈孝宗:“玉燕笨手笨脚,届时三个孩子都得母亲费心照料,儿子更不放心回京了,还是一起留下的好。”三个文人凑在一块儿,推来推去能推出一篇关于“孝道”的文章来。陈敬宗不耐烦道:“你们爱走不走,我与公主年后肯定回京。”说完,人就出去了。陈孝宗偷瞄父亲。陈廷鉴重重地哼了声,好在他本就希望儿子们回去,特别是不能让公主继续住这边受委屈,便也没把老四的不孝放在心上。四宜堂。华阳在堂屋踢着毽子,最近她又熟练起来了,两只脚换着踢,游刃有余姿态轻盈,既锻炼了身体,人也乐在其中。余光瞥见陈敬宗,华阳又踢了十几个,等陈敬宗来到门前,她才收了毽子,微微喘着问他:“父亲可是有事吩咐?”这个时间,她其实知道是为了何事。陈敬宗瞥眼她粉牡丹似的脸,坐在椅子上道:“提醒我们给吏部写文书,年后好回京任职。”上辈子的华阳听到这句,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立即收拾行囊就动身。可第二个月,母后就送了一封信过来,说陈伯宗、陈孝宗都希望可以在陵州附近寻个空缺官职,如此既能为朝廷效力,也方便孝敬父母。大多数官员都挤破脑袋想进京城当官,就算信上不敢对吏部提要求,心里也是这么盼望的,陈家两兄弟竟然主动想留在地方,吏部当然愿意成全,更不用说还要给陈阁老面子。母后就又给华阳讲了一番道理,说她知道陈敬宗肯定也想像哥哥们一样留在陵州尽孝,怕华阳不高兴才没有说出来,越是如此,华阳就越该主动要求留在陵州,否则她先回去,天下百姓都夸陈伯宗、陈孝宗两对儿夫妻至纯至孝,她与驸马的一年丧期岂不是白守了?华阳被母后说服,等年后吏部的文书正式发下来,要陈敬宗去陵州卫做正四品的指挥佥事,陈敬宗很意外,华阳却早有准备。母后进宫那么晚,却能成功得宠封后,所倚仗的绝非只是美貌,虽然母后有时候会为了大局要求她与弟弟做一些他们不喜欢的事,可华阳知道,母亲都是为了他们好。“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华阳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接过朝云递来的温热帕子,一边擦脸一边道。陈敬宗不解地看过来。华阳哼道:“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这边,如果只是在你们祖宅幽居一年,再千里迢迢地奔波回去,岂不是太亏了。我都想好了,我会写信给父皇,让他在陵州给你找个空缺,到时候你好好当差,我趁机游览附近的名川秀水,还有,这里离赤壁、岳阳都不远吧,我要去看三国周郎赤壁,再去岳阳楼上看洞庭烟波。”当然,最重要的,她得把湘王收拾了!陈敬宗:……“看赤壁就看赤壁,跟周郎有什么关系?”沉默片刻,陈敬宗挑刺道,“但凡我少读点书,还以为你养了个叫周郎的男宠。”朝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华阳把用过的巾子交给朝云,斜着陈敬宗道:“据说周郎容貌俊美、雅量高致,如此文武兼备的风流人物,他真愿意给我做男宠,还有你什么事。”陈敬宗嗤笑:“风流人物,还不是三十多岁就死了,你真嫁了他,也得像小乔一样守寡。”华阳:……朝云笑道:“公主听不出来吗,驸马吃味了。”华阳仔细观察陈敬宗,不至于吧,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古人,也值得他计较?陈敬宗若无其事地喝口茶,对她道:“既然你想留在这边,由我跟吏部说吧,那边应该也会请示皇上。”华阳点点头:“也行。”陈敬宗:“我去写文书。”华阳就看着他朝改做书房的西厢房走去,要进门时突然方向一改,很快出了四宜堂。朝云疑惑道:“驸马要去哪?”华阳竟然也毫无头绪。主宅通往西院这边有道月亮门,月亮门旁边就是一条长长的游廊,连通三兄弟的院子。陈伯宗、陈孝宗告别父亲回来,跨过月亮门,就见老四坐在游廊,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柱子,眼睛闭着,不知在想什么。陈孝宗咳了咳。陈敬宗睁开眼睛,等两人走近了,他问:“吏部那边,你们准备怎么说?”陈孝宗看眼兄长,道:“我与大哥商量好了,决定请吏部给我们安排陵州府的空缺,四弟你不一样,公主急着回京,你安心回去就是,二老这边有我们照顾,你无须牵挂。”他们都理解四弟,换成他们娶了公主,也得以公主的喜好优先,除非家里没有其他兄弟奉养父母。陈敬宗笑了下:“我原本也这么想,可公主说了,百善孝为先,要跟我留下来,等着跟二老一起回京。”陈孝宗一脸错愕,公主看起来高高在上,竟然如此善解人意?陈伯宗看眼四宜堂的方向,道:“公主如此贤淑,是我们陈家的福分。”陈敬宗没告诉兄长,公主一心惦记着周郎呢!“你们现在就去写文书?”陈敬宗站了起来,明明年纪最小,才二十一岁,却比两个已为人父的哥哥都要高一些。二人颔首。陈敬宗对长兄道:“我有事请教大哥,去你那边的书房说吧。”陈伯宗微微诧异,随即带着四弟走了。观鹤堂,俞秀听闻丈夫回来了,本想放下手中的针线,透过窗户瞧见小叔子也来了,高大英武气势凛然,俞秀咬咬唇,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陈伯宗吩咐丫鬟备茶,直接带着四弟去了书房。“何事?”他问。陈敬宗:“没事,你写文书吧,写完我照着抄一份。”陈伯宗:……陈敬宗径自提了一把椅子放到书桌旁,见大哥神色严肃要训斥自己,陈敬宗无奈道:“请留在陵州,肯定要论一番孝道,或许还要引经据典,我要是有那么多墨水,我也去考状元了。大哥若不肯帮忙,那我随便写一封,反正我脸皮厚,就算吏部要拿去给皇上过目,我也不在乎。”陈伯宗:……四弟不怕丢人,陈家丢不起这个人。陈伯宗面无表情地坐到椅子上,见老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将砚台推了过去:“研墨。”陈敬宗知道兄长非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甚在意地拿起墨条,往砚台里倒点水,这就咔嚓咔嚓地摩了起来。陈伯宗皱起眉头。陈敬宗见了,莫名想起华阳,他穿着外袍要坐她的蜀锦褥面上,她也是这种嫌弃样。毕竟有求于人,陈敬宗放松了力道,想象这墨条是华阳的凝脂嫩./肉,慢慢捻动,倒也颇为得趣。陈伯宗没理他,垂眸思索片刻,铺开一张寻常书信用纸,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沾墨写了起来。昔日骑马游街的状元郎,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依然风度翩翩,且越发从容内敛。小丫鬟送了茶水过来,临走前还偷偷瞥了家主一眼。陈伯宗专心写文书没有察觉,陈敬宗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女人,真就都喜欢书卷气的男人?同样是三国时的英雄人物,华阳怎么只夸周郎,不夸关张?他一边磨墨一边胡思乱想,陈伯宗洋洋洒洒几行字,写完了。陈敬宗就要拿纸抄写。陈伯宗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作弊,道:“拿回去抄,不用还了,我另写一封。”兄弟俩写一样的内容,吏部官员又不是傻子。陈敬宗转过弯来,等墨迹干了,他笑着折叠起来,收进怀里。回到四宜堂,陈敬宗直奔书房,并且落下门闩,一副不容打扰的姿态。华阳继续踢毽子。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陈敬宗出来了,拿着刚写好的文书,递给华阳,正色道:“你看看,这么写行不行。”别说这辈子,上辈子华阳也没见过陈敬宗写什么,就连他随军去平定叛乱,也不曾给她写过家书。确定手心没有汗,华阳接过文书,就站在堂屋门口看了起来。平心而论,陈敬宗的字只能算寻常,却自有一番锐利的风骨,可他在这封文书里的遣词造句,实在与他这个人大相径庭。华阳狐疑地问:“刚刚你去哪里了?”陈敬宗:“找老头子,你要留下来,我肯定要跟他打声招呼。”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华阳继续看文书。陈敬宗贴到她身侧,问:“我这文采与周郎比,如何?”华阳:……就还是不怎么信呢!

第 33 章

进了腊月, 各地的官员都开始往京城递折子,一来汇报下今年的政绩,二来提前给皇上拜年。书房里燃着上等的银霜炭, 华阳连着给父皇、母后、弟弟都写了一封家书, 停下笔搓了搓手。“公主快起来走走, 活动活动更暖和些。”朝云心疼地道。这陈家的祖宅,用的都是窗纸,冬日里开窗吧, 冷风往里吹,不开吧,阳光却透不进来,不如京城达官贵人用的琉璃窗,屋里烧着地龙, 阳光再往里面一照, 不烧炭也暖融融。华阳捧着手炉, 在屋里转了一圈, 见朝云要收拾桌面,道:“先别忙, 等会儿我还要给姑母写封信。”京城里能让华阳唤一声姑母的, 只有安乐长公主。景顺帝一共有四个妹妹, 其中三个都因病早夭,只有安乐长公主平平安安活了下来。安乐长公主年方三十,比景顺帝小了整整二十岁, 景顺帝基本把她当女儿看, 虽然是异母兄妹, 却颇为宠爱。安乐长公主十七岁出嫁, 二十岁就成了寡妇, 她率性惯了,既不想再找个驸马,又不想长夜寂寞,渐渐就养起面首来。有御史在景顺帝面前告安乐长公主的状,认为堂堂公主沉溺男色不成体统,希望景顺帝出面训./诫。景顺帝是个很护短的人,妹妹只是养了几个男宠排遣寂寞,于国又无害,为什么要去干涉?在景顺帝的纵容下,安乐长公主成了整个京城甚至本朝活得最逍遥快乐的女人。除了特立独行养面首,安乐长公主还擅长玩乐,她喜欢华阳,经常从宫外给华阳带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礼物,姑侄俩的感情便日益亲厚起来。若非戚皇后拘着,华阳都想去姑母的府里住上一段时间,玩个尽兴。重新落座,华阳看眼朝云,叫她去外面守门。她要请教姑母如何避孕,这种内容最好连丫鬟也不要看见。四封信都写完,收进信封用印泥封好,华阳吩咐朝云送去公爹那里,等着一起交给驿差。到了下半旬,陈敬宗忽然想起来,问她:“要过年了,你不给皇上娘娘写信拜年?”华阳:“写了,这会儿大概都到京城了。”陈敬宗看着她淡然的脸,问:“给长公主写没?”华阳瞪他一眼,却也没有否认。陈敬宗笑了,又有点惋惜:“既然长公主有办法,咱们离京之前,你就该去探望探望,取些经来。”华阳置若罔闻,连眼刀都不想给他。自这日起,陈敬宗开始盼着京城的来信,可惜驿差过年也要放假,长公主的信大概要年后才能到。除夕这晚,就着镇上其他人家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陈家众人吃了一顿非常简朴的年夜饭。饭菜依然是素的,但众人心头的悲伤已然淡却,与怀念老太太相比,所有人都更期待新的一年。回到四宜堂,华阳泡泡脚,准备睡了。陈敬宗也泡好了,叫朝云只管退下休息,不必熄灯。已经躺进被窝的华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陈敬宗盘腿坐在床边,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上次你送我手帕,礼尚往来,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新年贺礼。”华阳该期待的,可陈敬宗这个人,比此时更郑重的神情都有过,说出来的却全是荤话。她漠然地等着。陈敬宗将手探进中衣衣襟,顿了顿,补充道:“因为不能正大光明地出门,我只能去隔壁那个镇子物色礼物,小地方东西差,你别嫌弃。”华阳还是一脸漠然。陈敬宗终于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就很有力。此时他的指尖,捏着一方叠得平平整整的红缎。“打开看看。”陈敬宗将红缎递过来。华阳看着那红缎,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是一方蜀锦,也许是镇上那个绣铺的镇店之宝。蜀锦名贵,里面包着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俗物,刚刚陈敬宗不过是故意谦虚罢了。华阳终于有了一点期待,掀开被子坐起来,慢慢展开。她看缎子,陈敬宗看她。公主本就长了一身冰肌玉骨,这会儿坐在灯下,映得她的脖颈、双手更白了,白腻腻的透着光。这样的白,即便只是寻常姿色,也能令男人血流加速,更何况她还色若牡丹。华阳一直打开红缎的最后一层,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困惑地抬起头。陈敬宗笑了:“找什么,这缎子就是礼,再过半个月咱们就除服了,你当初从京城带来的都是素色衣裳,现在把这缎子做成衣,过阵子刚好穿。”华阳再去看那缎子,就这么小小一块儿,除了做一双袜子或两方手帕,就只能做……终于察觉他意图的华阳,丢下缎子,转身钻进被窝。陈敬宗迅速跟进来,从后面搂住她,一下一下地亲她雪白的侧颈:“你长得白,穿红兜最好看。”华阳暗暗地抓紧被子。陈敬宗又亲她的肩头:“皇上真是抬举我,把你这样的公主嫁过来,也幸好你是公主,不然成亲那晚我能把你……”他没说完,华阳羞恼地转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陈敬宗抓住她的腕子,看着她道:“到正月初九,又满三个月了,那药既是娘娘的一番心意,又是你千里迢迢从京城带过来的,累了多少小厮费了多少马力,咱们若不用,岂不是叫他们白辛苦?”华阳:……陈敬宗:“做成兜,初九晚上穿,你不做,以后夜夜我都夸你白。”华阳很想骂他,陈敬宗却跳下拔步床去熄灯了,回来后老老实实躺在隔壁被窝,一声不吭。华阳实在忍不住,使劲儿踹了他一脚。陈敬宗一动不动,华阳踹累了,气呼呼地将那缎子抛到他脸上,背过去睡觉。过了几日,那第三颗药,终究还是没有浪费。.正月下旬,陈敬宗三兄弟除了服,吏部的任命文书与宫里的赏赐也同时抵达。陈伯宗任陵州知府,与他先前的大理寺少卿一样,都是正四品。陈孝宗任陵州府下江平县知县,与他先前的翰林院编修一样,都是正七品。陈敬宗离京前在锦衣卫做指挥佥事,现在暂任陵州卫的指挥佥事,品级也相当。一家三兄弟都在陵州府任职,放在别的家里根本不可能,可景顺帝倚重陈廷鉴,小小地破个例又何妨,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陈家三兄弟只是在陵州暂任一年多职务罢了,明年就会跟着陈廷鉴一起回京,官复原职。陈廷鉴领着家人叩谢圣旨。这次宫里派来的依然是小马公公,吏部的文书他只是顺带帮忙转交,他的主要任务是送赏赐。陈廷鉴一家都有赏,加起来一共八个箱笼,有金银珠宝,也有绫罗绸缎。罗玉燕疑惑地看眼华阳,八个箱笼都是给陈家的,皇上这次怎么没单独给女儿赏?念头刚落,她就听见小马公公嗓音纤细地对华阳道:“公主,驸马要去卫所当差了,卫所离陵州城更近,奴婢奉皇上旨意,已经为您与驸马置办了一座园子,这次皇上给您与驸马的赏赐,奴婢也擅作主张直接抬到园子里去了,就怕过两日您搬家的时候还得重新搬回去,耽误时间。公主,您不怪奴婢吧?”华阳看眼公爹婆母,笑道:“既然是父皇赐宅,我与驸马就不辜负父皇一番美意了,公公的安排体贴周到,我还要赏你。”她话音落下,朝云上前,笑着将一个钱袋子塞到小马公公手中。小马公公高兴地道谢,谢完忽地一拍脑顶:“瞧奴婢,急着见到公主仙姿,差点忘了一事。”说完,小马公公急匆匆跑出陈宅,从门外他乘坐的马车上抱出一个两尺见方贴着红色封条的锦盒,再急匆匆跑进来,笑眯眯地对华阳道:“公主,长公主想您了,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叫奴婢带过来,说是里面还有一封信,您看了自会明白。”华阳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她只庆幸跟陈敬宗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近墨者黑,才能在这个时候保持神色如常,而不是面红耳赤。“重吗?我来拿吧。”陈敬宗先朝云一步接过这个锦盒,入手只觉重量一般。华阳随意般问:“这封条是怎么回事?”小马公公笑道:“长公主说了,这里面是她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宝贝,珍贵无比,必须用封条封起来,由您亲手打开才成。公主放心,这一路锦盒都好好地保管在奴婢车里,除了奴婢,再没有旁人碰过。”华阳点点头:“姑母费心了,你回去后,务必要向姑母转达我的谢意。”这般看起来就装着珍宝的锦盒,自然吸引了陈家众人的视线。其中,罗玉燕尤为好奇,皇家的人不缺金银珠宝,那么除了珠宝首饰,还有什么能让安乐长公主如此看重?小马公公在陈宅待了半个时辰,这就离开了。而早在他离开四宜堂去与陈廷鉴说话时,陈敬宗就叫朝云退下,拉着华阳进了内室。安乐长公主送过来的锦盒,就摆在桌子上。“你开还是我开?”陈敬宗问。华阳知道里面肯定是些不正经的东西,侧着脸坐到床上,并不太关心的模样。陈敬宗笑着撕开封条,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封信,信下还有一个盒子。他把信递给华阳。华阳拿着信,余光却留意着陈敬宗那边。少顷,陈敬宗从第二个盒子里捏出一片薄薄的几近透明的长条袋状物,打量片刻,皱眉问华阳:“奇形怪状,你可认得?”华阳:……这种形状,又要避孕,她都猜出来了,他一个男人,真能不懂?无非是又来装正经!

第 34 章

华阳低头看信。姑母先夸了她的决定明智, 说她与陈敬宗才成亲,应该好好享受几年小两口的恩爱时光,等感情没那么黏糊了再要孩子。华阳暗暗腹诽, 她与陈敬宗没什么可黏糊的, 她是怕自己改不了陈敬宗的命, 将来孩子生了,却可怜巴巴的没有父亲。叙了一会儿旧,姑母详细介绍了那东西的使用方法, 看得华阳直皱眉。床板一沉,陈敬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与她一起看。发现这东西要用温水泡一个白天,使用前再用开水滚一遍,使用后还要反复清洗, 陈敬宗马上道:“泡让丫鬟来, 洗我自己动手, 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副怕华阳嫌麻烦而将好东西束之高阁的语气。华阳努力不去想那画面, 接着看。原来那么小的盒子,里面居然装了五十个, 姑母说, 正常情况下一个能用十次左右, 若侄女婿天赋异禀,那就不好说了。华阳:……她仿佛看到了姑母充满暧昧笑容的脸,听见了姑母极尽调侃的声音。不管陈敬宗有没有瞧见这句, 华阳迅速换了第二张信纸摆在上面。然而这页也没有多少正经话, 华阳匆匆浏览一遍, 重新将信纸放进信封, 等陈敬宗走了她再看, 看完就烧了!垂眸收信时,华阳瞥见了还被陈敬宗捏在手里的东西,又薄又透,似纱却无纱线孔隙。“这是什么料子?”华阳不想摸,低声问陈敬宗,始终避开与他眼神接触。陈敬宗用指腹捻了捻,道:“我也不知,长公主信里没说?”华阳:“只说是她颇费周折寻到的,制作也费了很多功夫,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名贵。”陈敬宗沉默。其实他隐约有个猜测,却万万不能说出来,说了,她大概真的不肯用,长公主肯定也知晓她的脾气,才含糊其辞。英雄不问出处,管它是从哪来的,已经做得干干净净了,那就是宝贝,像池子里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让朝云端温水来,长公主将它夸得天花乱坠,咱们得试试此物是否真有那么好。”陈敬宗用文人探讨学问的正经语气道。华阳:……陈敬宗决定先回避:“我去书房看看书。”他走时,将那东西放在了华阳的膝盖上。华阳闻到淡淡的香气,记起姑母虽然离经叛道却与她一样都是个精致人,华阳便趁陈敬宗不在,捏起此物仔细研究了片刻,只可惜对它的来历依然毫无头绪。华阳喊了朝云进来,神色淡然地将此物的浸泡方法传授给她。朝云奇怪道:“这是什么?”华阳面不改色:“我也不知,姑母所赠,说是到夜里才能知晓。”朝云明白了,长公主不远千里送来的肯定是宝贝,她尽心照料就是。见朝云一点都没有怀疑,华阳松了口气。独自坐了片刻,华阳去书房找陈敬宗,只问正事:“吏部的文书,让你何时去赴任?”陈敬宗知道她脸皮薄,顺着她道:“三日后。”华阳算了算:“那咱们何时搬去城里?”陈敬宗:“我都行,看你喜欢。”华阳垂眸:“去二老那边看看吧,大哥三哥他们大概也在商量此事。”夫妻俩去了春和堂。除了东院的陈廷实与孩子们,一家人果然都在。简单地见礼过后,华阳、陈敬宗落座。孙氏笑道:“你们也是为了搬家一事来的吧?依我看,差事要紧,你们三对儿小夫妻今天收拾收拾,明一早就搬。孩子们都留在家里,由你们父亲帮忙教导,老大老三老四只管专心当差,起居饮食有秀娘、玉燕、公主照料,我们二老也不用惦记什么。休沐的时候若得空,那就回来吃顿饭,忙就算了,几十里地,不用折腾。”陈伯宗:“母亲,让秀娘留下吧,她是长媳,儿子不在,让她替我在二老面前尽孝。”俞秀点头,目光诚恳地望着婆母。陈孝宗跟着道:“儿子都这么大了,县衙里一堆人伺候着,不用玉燕过去帮衬,留在家里帮您照顾孩子吧,尤其婉清还小,离不得她。”罗玉燕心里是想跟着丈夫去县衙住的,这一年她又是怀孕又是坐月子,夫妻俩都没睡几回,丈夫那么年轻,且风流倜傥,一个人去县衙,被那边的丫鬟爬./床怎么办?可她面上还是要摆出孝媳的样子,表示愿意留在祖宅。陈敬宗默默地喝着茶。华阳看了他一眼。上辈子的今日,他也是这般不吭声,在两位兄长的衬托下显得非常不孝。那时候华阳看他很不顺眼,几乎事事都要跟他对着干。陈敬宗不想留在祖宅,她就偏要留下,甚至还想着她住祖宅,把父皇赐的园子给陈敬宗住,夫妻俩分隔两地,她就可以少与他打交道,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华阳扬言自己要留下,态度坚决,连公婆劝说都无法动摇。但华阳万万没想到,她是留下了,陈敬宗竟然也没有搬去陵州城里的园子住,而是宁可每日提前半个时辰起床赶去卫所,每晚再披着夜色回来,风雨无阻,就为了哪天她心情好点,他可以爬到床上与她做那个。华阳别提多后悔了,早知如此,她为何要放弃父皇赏赐的园子?奈何孝媳大话已经放了出去,半路反悔,她丢不起那个人。这回,无论是为了自己住得舒服,还是为了要去收拾湘王,华阳都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耐心地等着两对儿兄嫂与公婆做出定论。孙氏与孝子孝媳们又彼此劝说两番,陈廷鉴忽然道:“后宅无忧,方能安心当差。孩子们留下,大人都搬出去,就这么定了。”陈伯宗、陈孝宗再孝顺,也不敢反驳老爹。三对儿夫妻同时告辞。阳光不错,罗玉燕眼中难掩笑意,与走在身边的探花郎丈夫对了好几次眼神。陈孝宗但笑不语,他自然也想带着美妻一起去赴任。只有俞秀,微微低着头走在陈伯宗身边,似乎在为无法留在祖宅孝顺公婆而难受。罗玉燕想,也许是陈伯宗不喜俞秀,夫妻感情淡薄,俞秀才更愿意留下来。她柔声劝道:“大嫂别这样,父亲都说了,你照顾好大哥,大哥才能安心地做他的陵州知府,你若留下来,万一丫鬟伺候不周,大哥吃不好睡不好耽误了正事,岂不是因小失大?”俞秀回头看她一眼,勉强笑笑。罗玉燕瞥眼走在最前面的华阳,又道:“而且你与公主都在陵州城内,闲时还可以互相走动,热闹多了,哪像我,孤零零地随三爷去江平县,县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俞秀闻言,忐忑地看向四弟妹,四弟妹金尊玉贵,在家里待她都客气冷淡,真到了陵州城,怎么可能会高兴她跑过去烦扰?华阳本来专心走路,这会儿听罗玉燕提到自己,她朝后瞥去,没瞧见罗玉燕,先对上了俞秀不安卑怯的眼眸。华阳:……她的仙女病又犯了,看不得一个老实人露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而且她喜欢婉宜,连带着对这个大嫂也有两分爱屋及乌。“听说陵州城自有一番繁华,等咱们安定下来,我约大嫂出去同逛。”华阳温声道。牡丹花似的人,粲然一笑,俞秀就真觉得眼前开了好大一片牡丹花,一下子让正月寡淡的景色变得灿烂起来。而且这是公主啊,公主居然愿意约她出去逛街!“怎么,大嫂不愿意吗?”华阳见她呆呆的,忍不住揶揄道。俞秀反应过来,慌乱之下连连点头:“愿意,愿意的!”华阳再看罗玉燕,笑容淡了下来:“可惜三嫂离得远,不能同游。”罗玉燕:……来到西院,观鹤堂就在第一进,离月亮门最近,陈伯宗、俞秀先回去了。直到这时,俞秀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晕乎,脸颊微红,竟比平时多了几分娇憨烂漫。虽已为人母,她今年也才二十六岁罢了。忽然察觉丈夫在看她,俞秀心里一慌,惭愧地低下头:“要不,我明早装病吧,父亲总不能让我带病跟你去上任,这样就能留下来了。”去主宅之前,丈夫就说要她留下孝敬二老,不想带她去上任,此时她竟然幻想着随公主去逛街的美事,他肯定不高兴。陈伯宗微微抿唇,片刻后道:“不必,父亲已经决定的事,不用再擅作主张。”俞秀攥了攥袖口。陈伯宗看看这座住了一年的小院,道:“你去收拾衣物日用,我去收拾书。”当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想到接下来夫妻俩可以独处一年,俞秀白皙的脸又悄悄爬上两抹红晕。浮翠堂。罗玉燕打开衣橱,心情愉悦地取下她刚挂进去不久的锦绣衣裙。陈孝宗坐在床上,见她眉飞色舞像一只即将脱笼的孔雀,打趣道:“若父亲同意你们留下,你是不是得哭一场?”罗玉燕瞪他:“我为何要哭,你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就去父亲面前告状。”陈孝宗无奈:“我又没有前科,你怎么总是疑神疑鬼。”罗玉燕哼道:“谁让你长了一张公狐狸的脸。”陈孝宗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想起什么,他放低声音,困惑道:“你与公主没有罅隙吧,我怎么觉得公主待你,不如待大嫂亲近?”罗玉燕动作一顿,然后撇撇嘴:“我哪敢得罪公主,只是尊卑摆在那,公主非要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办法?”陈孝宗不认为公主是那种无故找茬的人,或许,是因为公主喜欢婉宜吧,与大嫂接触的次数多些,先前他们这边就两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男孩子总是不如小姑娘讨人喜欢。刚想到女孩子,乳母来了,怀里抱着襁褓。婉清已经有五个多月大了,长得白白胖胖,大眼睛乌溜溜的,很是漂亮。陈孝宗接过女儿,逗弄片刻,对妻子道:“公主还是新妇,这一年大家都在守丧,她才与你没什么往来,等将来公主生了孩子,你们平时多走动走动,自然容易拉近关系。”罗玉燕眯了眯眼睛:“你很想我与她亲近?亲近了对咱们有何好处?”陈孝宗好笑:“什么好处不好处的,都是一家人,我当然希望你们和睦融洽,不然公主只与大嫂亲近,剩下你孤零零的,你心里好受?”罗玉燕咬唇,她也想有个谈得来的妯娌,可家里这两个,一个身份太高,一个身份太低,让她巴结也不是,屈就又不愿,左右为难。

第 35 章

夜深人静, 拔步床咯吱咯吱,响了足足半个时辰。过了一会儿,一道劲瘦健硕的身影拨开帷幔, 朝里面的净房走去。桌子上点着唯一一盏铜灯, 男人的影子先是变短, 复又拉长,最后消失在净房的帘子后。华阳懒懒地曲了曲手指,好像才回过魂, 就听陈敬宗又出来了,低着头站在洗漱架前,认认真真地清洗着。透过朦胧的帷幔,华阳看到他结实的肩膀,窄瘦的腰。耳边就响起上辈子姑母邀她去观赏侍卫比武, 在她耳边做出的点评:“欣赏俊男与欣赏美人一样, 除了脸, 还要看他们的颈、肩、胸、腹、腰、臀以及腿, 这几样,任何一样差了, 都算不得俊。当然, 你若想挑选男宠, 除了俊,还得有真本事才行,否则便是银样蜡枪头, 中看不中用。”诸如这类的话, 若华阳还没出嫁, 亦或是陈敬宗还没有死, 可能姑母刚开口, 华阳就避之不及了,绝不会听完。可那时她已经成了寡妇,长夜孤寂,便也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她面上一直不肯承认,总要在姑母面前维持清高端庄的仪态。所以说,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与一个真正领略过那些滋味的少妇,看男人的眼光也完全不一样。就像华阳,相看陈敬宗时只看他的脸,嫁过来后因为种种嫌弃,连他的脸也不待见了,对他的身体更是毫无兴趣。归根结底,那时她还是少女的心境,换成如今,华阳对陈敬宗身体的满意,远远胜过他这个人。默默瞧着陈敬宗换了几次水,彻底把东西洗干净了,瞧着他还凑到灯边细细检查有没有漏,华阳又羞恼又觉得好笑,赶在他回来之前穿好中衣,准备去西屋沐浴。陈敬宗刚把东西挂在洗漱架的一头晾着,余光瞧见她散着如瀑的长发走出来,无奈道:“这么冷的天,你非要讲究,着凉怎么办?要说以前你嫌弃我有道理,现在又没我什么东西,都是你自己的,用巾子随便擦擦得了。”华阳:“……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浴室里备着水,因耽搁太久有些凉了,不远处放着两个装了沸水的铜壶,华阳试着提了提,重重的拎不动。因为知道陈敬宗今晚要来,华阳没叫朝云守夜,特意让她去耳房与朝月一起睡了。就算是自己的心腹丫鬟,华阳也还是不习惯次次都让朝云听墙角。“你过来。”她对着东屋唤道。脚步声响,陈敬宗来了,身上披着一件中衣,露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幸好这时节的中衣衣摆够长,挡住了华阳最不想看的地方。华阳指指铜壶,使唤道:“帮我兑好水。”陈敬宗便拎起铜壶,先试试浴桶里的水温,再往里倒热水。华阳站在对面,随时试着水温,觉得够了,叫他出去。陈敬宗:“来都来了,我也讲究一下。”说完,他一扯中衣,就要跨进浴桶。华阳看着他高高抬起的大脚丫子,急斥道:“你敢!”她才不要泡他的洗脚水!陈敬宗瞥见她那嫌弃样,只好放弃泡澡的打算,打湿巾子,站到一边,面朝她擦拭。华阳转过身,耳根通红。陈敬宗小声嘀咕:“就你这脾气,如果有人想谋害你,不用刀不用枪,强喂你一碗洗脚水,你都能把自己恶心死。”华阳没好气地哼了声。陈敬宗擦完就披上中衣,大步出去了。华阳关上门,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刻钟,要出来时冷得她直打哆嗦,正想缩回水里再泡会儿,门板突然被人推开,陈敬宗中衣齐整地走了进来,随手扯下挂在旁边的巾子,来到浴桶前,闭着眼睛道:“出来吧,我帮你擦,我速度快。”华阳垂下眼帘,然后哆哆嗦嗦地扶着他这边的浴桶直起身子。下一刻,陈敬宗用巾子裹住她的肩膀,轻轻松松地将她提了出来,从肩膀到双脚都裹得严严实实,一直把她抱进拔步床,用确实很快的速度将她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把她往被窝里一塞。华阳还是冷。陈敬宗将沾了水的巾子丢出拔步床,钻进被窝,将她紧紧抱到怀里,大手搓着她的肩膀与后背。华阳很快就暖和了。陈敬宗再去熄灭外面的所有灯,回来时,他老老实实躺在自己的被窝,对她道:“睡吧,明天还要搬家。”华阳顿了顿,叫他过来:“我这边还有点冷。”陈敬宗马上就钻了回来。华阳缩到他怀里,他的胸膛,比什么汤婆子都暖和。温馨了片刻,陈敬宗试探着将手放到她腰上。华阳闭着眼睛道:“睡觉了。”陈敬宗:“你这么贴着我,谁睡得着?”华阳才不管,她睡得香就行。.天未大亮,陈宅外面已经停了六辆马车,分别是陵州知府衙门、宁园管事、江平县县衙派来的,迎接各自的主子。门口小厮丫鬟不停进出,将各房的箱笼分别搬上车。澹远堂,陈廷鉴、孙氏分别嘱咐儿子儿媳一些话,就叫他们出发。华阳、陈敬宗最轻松,陈伯宗、陈孝宗两对儿夫妻身边都跟了恋恋不舍的孩子。有威严的祖父盯着,三郎死死地憋着眼泪,实在憋不住了才歪着脑袋用袖子擦掉。大郎、二郎都很懂事,可眼睛里也装满了对父母的不舍。婉宜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眼圈红红的。俞秀也想哭了,非要让她在丈夫与儿女们中间选,她宁可留在祖宅陪伴孩子,尤其是女儿,是她货真价实的贴心小棉袄。“没事,等你爹爹休沐,我们就回来了。”俞秀不停地摸着女儿的脑袋瓜。陈伯宗看她们娘俩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罗玉燕同样舍不得孩子们,可孩子们有公爹婆母教导抚养,没什么不放心的,她更想看牢丈夫,而且小小的浮翠堂她实在是住够了,迫不及待地要出去透气。“好了,出发吧。”见下人已经将东西装载完毕,陈廷鉴摸着胡子道,继续哭哭啼啼的,徒让百姓们看笑话。“大嫂,咱们同路,你随我一起坐吧。”隔着帷帽,华阳笑着对俞秀道。俞秀再次受宠若惊,都忘了母子分离之愁。“去吧。”陈伯宗在旁边道。俞秀忙走到华阳身边,与她一起上了宁园派来的那辆最奢华的马车。陈伯宗是要坐马车的,既然公主邀请了妻子,他看向自己的四弟。陈敬宗才不要跟他挤一辆马车,与娇滴滴的公主同乘是乐趣,陪大哥,那是受罪!“我骑马。”景顺帝除了给女儿赐园子,还把公主府的三百侍卫抽调了两百过来。先前景顺帝不派遣侍卫,那是因为陈家祖宅太小,侍卫来了也没有地方住,宁园就够大了,侍卫当然要安排上。今日这两百侍卫,一半留在陵州城护卫宁园,一半都来了陈宅迎接公主。陈敬宗骑着马,来到众侍卫这边。侍卫统领周吉站在自己的骏马旁,朝驸马爷点点头。在京城的时候,华阳虽然有公主府,婚后却一直住在陈家大宅,所以陈敬宗并没有与公主府的侍卫们打过交道,刚刚周吉过来给公主驸马行礼,陈敬宗才第一次注意到他这个人物。看着周吉俊朗的脸,陈敬宗问:“你姓周?”周吉便又自报了一次姓名。陈敬宗没说什么,视线一一扫过他身后肃然列队的九十九个侍卫,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这九十九个侍卫居然都是年轻面孔,且最丑的也能夸句五官端正,没一个歪瓜裂枣。“出发吧。”为首的马车中,华阳隔窗与公婆侄辈们道别后,放下窗帘,吩咐车夫。车夫应是。这边马车一动,陈敬宗立即催马跟了上去。随着周吉一声令下,九十九个高大挺拔的侍卫训练有素地同时翻身上马,一队去车前引路,另有三队分散在车队的左右两侧以及后方。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瞪大了眼睛,原来这才是公主的派头!马车里,俞秀坐在公主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紧张地不敢乱动。华阳笑道:“我长得很凶吗,大嫂为何如此怕我?”俞秀刷得红了脸,偷偷看她两眼,结巴道:“公主,公主不凶,是公主长得太美了,跟仙女似的,我,我不知道该如何与您相处。”要去新宅了,华阳的心情很好,忍不住逗弄这位羞答答的嫂子:“我说婉宜的小嘴巴怎么那么甜,原来都是跟大嫂学的。”俞秀脸更红了。这一刻,华阳忽然明白上次与陈敬宗去给老太太上香,陈敬宗为何调./戏她了,就俞秀这娇羞好欺的模样,若她是男人,可能也会轻./薄一二。“大嫂只会夸我,难道你不知道,你也是个美人吗?”华阳不想俞秀太过拘束,主动挑起话题。俞秀愣了愣,下意识地低下头道:“我如何与公主相提并论。”华阳:“行,你不敢与我比,那我说,你的美貌并不输三嫂,大嫂可信?”俞秀没说话,但还是不信的样子。华阳端详她片刻,一语中的:“大嫂就是太在意自己的出身了,确实,你不像三嫂出身侯府,更不似我长在皇家,可你是秀才家的女儿,家世清清白白,有何可妄自菲薄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母亲家中门第并不比你们俞家高多少,父亲还不是与她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大哥是状元出身,年纪轻轻已经官居四品,大嫂当拿出四品夫人的气势来才对。”俞秀诧异地抬起头。华阳认真道:“咱们父亲也是普通百姓出身,如今还不是入了内阁受父皇倚重?可见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有的成就。”俞秀惭愧道:“父亲有旷世奇才,我只是普通秀才之女,没读过几本书……”华阳笑了笑:“那咱们不提父亲,改说驸马吧,他也没读过几本书,粗人一个,可他娶了我,可有在我面前自惭形秽过?”俞秀:“……四弟,四弟他仪表堂堂,武艺出众……”华阳哼道:“大嫂不必替他找补,我要说的是,只要大嫂看得起自己,坚信自己就是陈家最好的长媳,该摆长媳的谱就摆,那别人也只会把你当陈家长媳看,谁敢造次,便是对陈家不敬。更何况,除了父亲母亲会护着你,还有我呢,不管大嫂受了什么委屈,只要你来找我,我都会帮你出头。”俞秀太震惊了,原来她一直以为高不可攀的公主弟妹,待她竟如此亲近温厚!“多,多谢公主,我记住了!”

第 36 章

江平县在府城的西南方, 车队离开石桥镇不久,陈孝宗、罗玉燕夫妻俩就要拐上另一条官路。车马停下,三兄弟简短地告别。俞秀透过帘缝见陈孝宗、罗玉燕朝这边走来, 就准备下车去见。华阳提醒道:“你是长嫂, 在车上说两句便可。”她虽然是弟妹, 但陈孝宗罗玉燕还没那个福气让她下车。俞秀只好稳坐不动,微微攥紧袖口的白皙小手泄露了心中的不安。车外,陈孝宗与妻子停在马车前, 拱拱手,温声对车内道:“大嫂,公主,我们就先行别过了。”华阳没动,俞秀挑起窗帘, 关心道:“三弟、弟妹慢走, 到那边安稳下来, 记得写信。”陈孝宗道是, 罗玉燕瞧着车窗里俞秀娇美的脸,因为居高临下而多了三分长嫂的气势, 而华阳根本连个脸都没露, 暗暗撇了撇嘴。与此同时, 她的心里也有点泛酸,都是一家妯娌,华阳怎么就邀请了俞秀同乘, 却不邀请她?公主的马车宽宽敞敞, 坐四个人在里面打牌都绰绰有余。“走吧。”陈孝宗唤了妻子一声。罗玉燕兴致寥寥地随他上了车。马车转个方向, 驶上另一条路, 陈孝宗见妻子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好奇道:“昨晚高兴得睡不着,现在怎么蔫了?”罗玉燕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你还说公主没有看我不顺眼,那她为何只邀大嫂同车?别说她们同路,刚刚咱们也一起走了几里地,我又要与她们分开,客套一下也该叫上我吧?”陈孝宗:“也许公主只是想要路上有个伴,一个就够了,她又不知道咱们何时会换路,当然是请大嫂更方便。”罗玉燕哼了一声:“大嫂小门小户,公主与她能聊什么。”陈孝宗依然笑得温润:“我们陈家也是小门小户,承蒙皇上看重让父亲入了内阁,不然你我这辈子大概都只是陌路人。”罗玉燕脸一红,嗔怪道:“你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以你的才情,没有父亲也会平步青云,怎么跟我就是陌路人了,净会胡说八道。”陈孝宗:“古往今来多少探花,春闱风光过后都渐渐泯于众人,何况我这种寒门学士。”罗玉燕咬唇,板起脸道:“行了,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不高兴我瞧不起大嫂,敢情全家三妯娌就我该夹着尾巴做人,两头都得敬着才对,是吧?我不敬大嫂是错,人家公主看不起我,却是我该得的!”陈孝宗并不哄她,也没有厉声训斥,只心平气和地道:“公主如何与大嫂相处,我无权干涉,可你是我的妻子,我敬重大哥也敬重大嫂,便希望你同样做到,除非你能拿出他们不值得你敬重的理由,我才会站在你这边。”罗玉燕歪着头,不肯开口。陈孝宗默默拿起书,继续看。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轻微的抽泣,抬眸瞥去,就见妻子雪白娇嫩的脸上挂着泪,红唇紧抿,似是承受了多大的委屈。陈孝宗垂眸,一手拿书,一手摸出帕子,递过去。“啪”的一下,罗玉燕拍开了他的手:“你继续教训我啊,装什么好心。”陈孝宗好笑:“那也叫训?父亲、大哥怎么训人的,你都见过,我何时那般对过你?”罗玉燕美眸圆瞪:“你敢那样,我这就叫人收拾行囊回娘家去!”陈孝宗正色道:“那自然是不敢的,娘子家中有兄弟五人,我区区一介文弱书生,可不敢得罪岳家。”罗玉燕闻言,登时破涕为笑,扑到丈夫怀里,要撕他油腔滑调的嘴。.公主车驾中,华阳忽然想起俞秀的家世,问:“大嫂娘家是不是也在陵州府?”她记得,俞父与公爹同年去府城秋闱,路遇车马横冲直撞,才有了俞父救下公爹、公爹感恩许下娃娃亲。俞秀:“嗯,我们家在松原县,在府城北边。”华阳:“现在咱们除服了,大嫂也有机会回去探望二老了。”俞秀摸摸袖口,道:“老太太出殡时,我爹我娘都来了,只那时候家里一片忙乱,不好带他们去拜见公主。”华阳心虚地看向别处,那时候她正处处挑剔陈敬宗与陈家老宅,别说俞秀爹娘,就是本地官员的内眷想拜见她她都懒得应酬,俞秀真带着二老过来,多半也会吃她的闭门羹。包括俞秀,也是她重生后心态变了,再加上对前世陈伯宗一家子的同情,才待俞秀亲近起来。她转移话题:“大嫂可记得,当初车马冲撞公爹他们的是谁家的马车?公爹他们当时已经是秀才,功名在身,应该没有白白放过那人吧?”那事导致俞父跛了一只脚,彻底与仕途无缘,俞秀出生后,自然经常听家人与街坊提起、惋惜。只是对方身份太高,随便找个借口就应付了官府,父亲与公爹也无法追究,最后不了了之。她嫁进陈家前,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我爹没说过,只说对方并不是故意的,而且对方给了银子补偿,何必再追究呢。”华阳只是随便聊聊,听了这个解释,她没有再问。快到晌午,车队终于来到了陵州城外。俞秀不好意思地道:“公主,我在这里下车吧,四弟骑了一路的马,也该上来歇会儿了,等会儿主持搬家还有的忙。”华阳便让车夫停车。后面的马车也都停了下来。朝云、朝月在外面扶了俞秀下车,俞秀转身,就见丈夫陈伯宗也从车里下来了,朝这边走来。“大嫂怎么下车了?”陈敬宗翻身下马,客气地问道。俞秀自打有一年亲眼目睹这位小叔与公爹叫板,就一直挺怕他的,垂着眼解释道:“要进城了,就不劳你们绕路去知府衙门那边了。”陈敬宗:“也好。”陈伯宗与四弟夫妻打声招呼,带着妻子往回走。上车后,陈伯宗观察妻子,发现她面色红润,似乎与公主相处得十分融洽。“公主可与你说了什么?”陈伯宗问。俞秀眼睛亮亮的,一开口,竟是要从华阳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完完整整地给丈夫汇报一遍。陈伯宗及时叫她打住,若只是闲聊也就罢了,万一公主说了什么女子间的私房话,妻子再说给他听,那是失礼。“我的意思是,公主待你如何?”俞秀高兴道:“公主待我特别好,一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她还说了,如果有人敢欺负我,让我去找她做主呢!哎,公主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一见她那通身的气派就觉得公主很不好相处,不是我能高攀的,哪想到她这么和气呢,怪不得婉宜敢去陪公主玩。”陈伯宗默默地看着妻子,成亲快十载,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轻松欢快的模样。确实很欢快的俞秀,在对上丈夫黑沉沉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眼睛后,忽地拘谨起来,习惯地低下头:“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把公主的话当真?”兴许公主只是随便客气客气呢?陈伯宗抿唇,道:“公主待你亲近,说明你合了公主的眼缘,你们先前在车里是如何相处的,后面继续就是,不必想太多。”俞秀松了口气。前面,既然俞秀下来了,陈敬宗也毫不客气地放弃骑马,跨上了马车。华阳瞥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微微挑起一丝帘缝观察外面。以前她会在陈敬宗面前保持端庄的仪态,如今夜里什么事都做过了,华阳也不必再时时都端着,乐得率性。陈敬宗奇怪道:“你与大嫂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华阳淡淡道:“也没有太好,只是不想跟你同车。”一边是温柔害羞稍稍逗一逗就脸红的大嫂,一边是随时随地都想调./戏她的驸马,华阳当然选择前者。陈敬宗:……瞧着她不屑一顾的脸,陈敬宗嗤了一声:“与我同车怎么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样?之前是憋太久要憋疯了,如果你夜夜都能让我满足,我也不屑在白日行那非礼之事。”说完,他凑到另一边的窗户前,也学华阳那样挑起一点帘子,似乎对外面的风景比对她更有兴趣。华阳:……今晚她若让他进门,她就不是公主!之前是四宜堂太小了,她又怕蛇虫才每晚都让陈敬宗睡在身边,现在她要搬进父皇赏赐的大园子了,她要让陈敬宗明白,正常情况下,一个驸马想爬上公主的床,是要好好表现努力争取的!陵城城门下,守城士兵见是公主车驾,后面跟着新任知府的马车,立即放行。知府衙门坐落在城池中央,景顺帝赏赐给女儿的宁园竟然离知府衙门也不远,只隔了三条街。宁园是陵州城内有名的好园子,原是第一代湘王为他最宠爱的一个不能继承爵位的庶子修建的,后来庶子犯事彻底断了这一支的香火,园子收为官府所有,偶尔会由帝王赏赐给立下大功的本地官员居住,但官员之家兴衰更迭乃是常事,这两年宁园正好空着。去年景顺帝收到陈家三兄弟的文书,发现竟然真如戚皇后所料,三兄弟都不着急回京,景顺帝便翻看了一遍陵州府内官府名下的闲置宅院,挑了宁园,并提前让当地官府赶紧把宁园修缮一新,用旧的器物换成新的,园子里的花草湖水也都提前拾掇整齐。“公主、驸马,咱们到啦!”新任宁园管事也不是生人,乃是京城公主府的总管太监吴润,跟着那两百侍卫一起来的。吴润今年三十三岁,乃华阳四岁那年要从戚皇后身边搬出来时,戚皇后专门为女儿安排的大太监。马车一停,吴润便弯着腰走到车前,笑着恭候公主下车。先出来的是陈敬宗,他看着这位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依然唇红齿白很是俊美的总管公公,再瞥眼一身武装守卫在一旁的侍卫统领周吉,面色微沉。华阳要下车时,陈敬宗嫌丫鬟搀扶得太慢,走过去,拦腰将华阳抱了下来。吴润、周吉等人都低下头。华阳瞪了陈敬宗一眼,教训的话留着单独相处时再说。丫鬟小厮们负责搬运行囊,吴润在前面领路,先给主子们介绍宁园。“公主,这是您的栖凤殿,后面是驸马的流云殿。”华阳打量着栖凤殿的匾额,就听陈敬宗在耳边道:“什么流云殿,我与你住一处。”吴润保持微笑。华阳:“先进去看看吧。”

第 37 章

坐了半日的马车, 华阳有些累了,暂且没有兴致去游逛整座宁园。水房那边送了温水过来,朝云、朝月熟练地服侍公主、驸马净面擦手。华阳瞥眼陈敬宗, 吩咐候在一旁的吴润:“厨房那边做好饭了吗?传饭吧。”她倒是没觉得饿, 陈敬宗身强体壮胃口也好,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他可能饿了。吴润笑道:“冯公公早就预备上了,奴婢这就叫人去催催。”说完, 他微微躬着腰退出去,在廊檐下差遣其他小太监,事毕再进来候着。陈敬宗瞥了他好几眼。宫里都不把太监当男人,可在陈敬宗眼里,太监们也是男人, 不该形影不离地跟在华阳身边。“冯公公是?”将用过的擦手巾子交给朝月, 陈敬宗问。华阳示意朝云给他解释。朝云笑着道:“回驸马, 冯公公也是咱们公主身边的老人了, 从公主四岁前就负责公主的饮食,可以说, 公主是吃他的手艺长大的呢。”本来公主嫁进陈家前, 是计划把冯公公也带过去的, 不巧冯公公下台阶时踩空摔伤了腿,做不了事,就先去公主府养伤了。陈敬宗懂了, 现在宁园里住着的都是她身边的老人, 就他这个驸马是新来的。洗漱完毕, 夫妻俩去了堂屋。冯公公也带着四个小太监将午饭端了过来, 冯公公手空着, 在门口瞧见阔别一年多的公主,冯公公几乎是小跑着跨进来,跪在华阳面前道:“公主,奴婢可算又见着您了!”陈敬宗见他快五十岁的年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华阳自打进了宁园,看谁都觉得亲切,虚扶一把冯公公,高兴道:“我也很想公公,这么久没吃公公做的饭,你瞧瞧我是不是瘦了?”冯公公一边站直了一边抬头端详自家的美人主子,心疼道:“果然是清减了些,公主放心,现在奴婢到了,公主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奴婢都给您做出来!”陈敬宗暗嗤一声,华阳才靠踢毽子把增加的那七八斤减了回去,恐怕别人越夸她瘦,她越高兴。“这是驸马,你还没见过。”主仆简单叙了旧,华阳给冯公公介绍道。冯公公再恭恭敬敬地瞅瞅驸马爷,笑道:“驸马爷容貌俊朗英武非凡,与您正相配呢。”凭这句话,冯公公一举成为公主府里让陈敬宗最顺眼的人。华阳敷衍一笑,除了外表与身体,陈敬宗从文采到脾气,哪哪都跟她不相配。“公公忙了一晌午,先去休息吧。”“是,公主与驸马慢用,若是哪里不合胃口,叫人告诉奴婢,奴婢下次再改改方子。”冯公公领着厨房的小太监们告退了,华阳与陈敬宗也落座用饭。在华阳的调./教下,陈敬宗用饭的礼仪已经比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好多了,可陈敬宗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肯把陈伯宗、陈孝宗等人的文雅学彻底,总会露出几分粗犷之态。譬如君子就算遇到喜欢吃的菜,也不会连着夹,陈敬宗不讲究那个,但凡华阳对那道菜没兴趣,他就能吃到光盘。华阳都习惯了,吴润站在一旁,难以察觉地皱了几下眉头。饭毕,华阳对吴润道:“我先歇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沐浴。”吴润:“是,奴婢等会儿就去吩咐水房。”华阳去了次间,陈敬宗自然跟了进来,反手将门一关,将外面的丫鬟啊太监啊都隔绝在外。华阳本想让朝云给她捏捏肩膀,见陈敬宗如此行事,她懒懒地侧躺在榻上,使唤陈敬宗:“肩膀酸,你帮我捏捏。”说完便惬意地闭上眼睛。陈敬宗脱了鞋子,坐在她身后,一边给她捏肩膀一边看她的脸:“我知道这边地方大,怎么,你还真要跟我分开住?”华阳享受着他恰到好处的力道,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你现在当差了,再跟我用一个书房不合适,再加上以后可能会有同僚登门拜访或商讨卫所事宜,当然要有自己的院子。”陈敬宗:“行,那流云殿给我做正事用,夜里我还是要跟你睡在一起。”华阳:“我听说官员家的夫妻也没有夜夜都同房的,分开睡谁也不用忍受对方的一些毛病,多好?当然,若我想要你陪,自会招你过来。”陈敬宗冷笑:“这么说,你就跟那王爷似的,我则是你后宅里的妻妾,能不能侍寝全靠你心情?”华阳笑了,睁开眼睛,睨着他的眸子里全是愉悦:“天底下的驸马都是如此,你才发现?”陈敬宗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正:“总有一两个与众不同。”他霸道地压下来,华阳被他攥住了手腕堵住了唇,斥责之语尚未打好腹稿,就变成了暧昧的呜咽。宁园乃是第一代湘王所建,用的是琉璃窗,后面几番变主,也尽量都是照着原样修缮。风被阻挡,只有暖融融的阳光照了进来,底下又烧着地龙。当陈敬宗终于放开华阳的唇,随着他的脑袋下移,也露出了华阳酡红的脸,发髻在挣扎间变得凌乱,乌黑浓密的一团散在枕上,让这一幕变得越发香./艳。院子里隐隐传来朝云、朝月与吴润的谈话声,华阳很怕他们突然从窗外经过,看到室内的糜乱。她抓陈敬宗的头发:“你去拉上窗帘!”陈敬宗瞥向窗边,一手将她抱在怀里,一手去扯了那绣着牡丹花的绸缎帘子,哗啦几下,只有两尺来宽的窗帘便延伸到另一头,遮掩了阳光,让内室一片昏暗。在这昏暗中,陈敬宗越发肆无忌惮。因没有备着那东西,他不得不半途而废,只将华阳困在怀里,让她没有力气再摆公主的威风。“还分不分房?”他哑着声音问。华阳软绵绵地趴在他肩膀,报复地想咬他一口,竟然都咬不动。虽然如此,她嘴上绝不肯认输,施舍般地道:“念在今晚是你我乔迁的第一夜,我给你体面,许你在栖凤殿过夜。”陈敬宗能讨得第一晚,就不怕讨不到后面的。到底担心她冻着,陈敬宗一件件帮她将褪至腰间的衣衫拉拢了上来。华阳还是恼他这一身的蛮力,咬不动肩膀,她就去咬他的耳垂。陈敬宗发出一声闷笑:“后日我就要去卫所了,你使劲咬,让你身边的人,乃至整个陵州府都知道我这个驸马有多受宠。”华阳:……她松了口,不放心地扯着陈敬宗的耳垂检查,确定只留下正反四个浅浅的牙印,这才放下心来。陈敬宗抓住她的手,朝窗外扬扬下巴:“先是周吉,再是吴润,你身边这些男的怎么都这么俊?”华阳:“他们是父皇母后赏赐我的,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是常在我面前露脸的人物,不用俊的,难道还要挑丑的碍我的眼?”陈敬宗抿了抿唇。华阳挑眉:“怎么,你自惭形秽了?”陈敬宗垂眸看她,淡淡道:“连你都不能让我自惭形秽,他们也配?”华阳:……确实,似陈敬宗这样的出身,正常点的都该把她当仙女尊着敬着,只有陈敬宗,新婚夜便敢凑在她耳边夸她“真白”!但凡俞秀能学得陈敬宗的一分自信,都早把罗玉燕压下去了,何至于被一个弟妹拿捏?院子里传来几道沉重的脚步声,是小太监提了热水过来。华阳暗暗吃惊,这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推开陈敬宗,华阳快步去了内室,一样样取下头上的首饰,将凌乱的长发通顺,装成为沐浴做准备的模样。陈敬宗打开次间的门,他回到榻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反正也要等华阳洗完才轮到他。朝云、朝月进来了,后面跟着吴润。见吴润看向南边的窗户,陈敬宗才忽然想起来般,伸手将那一排窗帘拉开,放进阳光。吴润的视线扫过他松乱的衣襟,再低垂下去。华阳出来了,如瀑长发披肩,双颊红透,妩媚远胜平时。见到吴润,华阳难免也有几分别扭。按理说,宫里的太监伺候妃嫔更衣的都有,华阳耳濡目染,也早已不将太监当男人看。可真正触碰过男人的身体,再看吴润那长身玉立的身影,与陈家的几个文人瞧着并无太大差别,华阳就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自在地与他相处。行至堂屋,华阳温声对吴润道:“公公,我出嫁已有一年多,习惯只叫朝云她们贴身伺候了,以后公公专心帮我打理宁园诸事,每日上午过来议事便可。”吴润笑道:“是,公主长大了,有朝云她们贴身照料,奴婢也放心。”话毕,他行礼告退。朝云、朝月跟着公主去了内室。朝云小声问:“公主让吴公公专管外务,是不是怕驸马爷吃味?”华阳:“与驸马无关,只是见多了宫外的男子,冷不丁瞧见他,我下意识地就把他当了外男看。”朝云懂了,朝月也附和地点点头。宫里太监那么多,吴润的身形与外表,都算是最出挑的那一拨,好多宫女都暗暗倾慕于他呢,但吴润从十八岁开始伺候公主,到前年公主出嫁,一直伺候了十三年,漫长的岁月里,吴润眼中仿佛只有公主一人,无论公主磕了碰了,吴润永远是最先冲过去的那一个。可惜公主终究是要出嫁的,公主有了驸马,尝过了男欢./女爱,待身边太监的心态也变了。希望吴润不要误会吧,无论如何,主子与他都有十几年的相处情谊,那份信重绝不会变。.轮到陈敬宗出来沐浴时,他几间屋子逛了逛,再去院子里瞧瞧,都没有瞧见吴润。沐浴结束,陈敬宗找到坐在琉璃窗边晒头发的华阳,问:“你身边那个玉面公公怎么不见了?”华阳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眼也不抬地道:“他有更重要的事做,让他待在内宅,乃是大材小用。”陈敬宗沉默。华阳瞥他一眼,说起夫妻俩的事:“今晚你睡次间。”陈敬宗马上皱眉:“为何?”华阳哼道:“进城前你在马车里口没遮拦,得罪了我,我当时暗暗发誓,今晚若让你进门,我就不是公主。”陈敬宗:……他口没遮拦的次数多了,以前怎么不见她发誓?无非是换地方了,还多了两百个侍卫,便找借口跟他耍威风。半晌,陈敬宗心平气和地道:“行,这次我听你的,下次你得罪我,我也发个毒誓。”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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