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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第 21 章

齐氏的罪基本已定, 要不要牵连陈廷实父子俩那是陈家的事,华阳与公婆道别后,就要回四宜堂。她刚跨出门, 陈敬宗走了过来, 看看院子里的积水, 问她:“我背你回去?”以方才她那般慢腾腾的步姿,走回四宜堂至少要一刻钟,而主宅与西院其实就隔了一条走廊而已。华阳瞪了他一眼。山路、泥路难行, 所以之前她都让陈敬宗背着,如今回来了,院子里铺得都是石板,她既然穿了雨屐,如何能在一大家子的注视下再爬到陈敬宗的背上, 撅着臀给人瞧?光天化日, 无论背着还是抱着, 都是失礼。她照旧将手递给朝云。朝云、朝月笑着来扶主子。尺高的雨屐有大半底托都没入了水中, 公主注重仪态,耳边的白珠坠子悬而不晃, 脚下发出来的划水声竟也颇为动听。陈敬宗笑了笑, 等华阳走远一些, 他侧身,看向祠堂中的家人。只是这时,他那丝笑容已经消失了, 阴晦目光落在陈廷实脸上。陈廷实肿胀的半边脸又开始疼了起来, 不敢与侄子对视。陈廷鉴瞥眼公主儿媳远去的背影, 面容严肃, 低声对老四道:“这一切都罪在齐氏, 你二叔始终蒙在鼓里,还不过来赔罪?”做侄子的殴打叔父,传出去像什么?儿子骨头硬不肯跪,口头赔罪不能再免。陈敬宗:“赔什么罪?当时我要找齐氏对峙,他非要拦着,护妻心切自己撞上来,与我何干?”如今全家人都知道齐氏与老太太的病逝脱不了干系,再把“护妻心切”用在陈廷实身上,真是嘲讽满满。陈廷实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羞愧之下又朝兄长跪了下去。陈廷鉴红着眼睛,一把将人拎了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孙氏抢先道:“你好好开解二弟,我们先走了。”陈廷鉴愤怒地看向四子。陈敬宗冷笑一声,扬长而去。孙氏摇摇头,示意其他人跟她走。陈伯宗早去审问东院的下人了,俞秀孤零零的,想去帮忙搀扶大着肚子的罗玉燕,又有点顾忌罗玉燕的态度。陈孝宗看过来,声音温和:“大嫂,我送母亲回房,劳烦你照顾一下玉燕。”俞秀连忙应下。.陈敬宗在祠堂前面的院子追上了华阳,彼时华阳距离通向西院的月亮门还有两丈远的距离。“真不用我帮忙?”陈敬宗经过她身边时问。华阳扫眼各处忙着往外排水的下人,摇摇头。陈敬宗便径自走了,一步顶华阳三四步,转眼就消失在了月亮门后。华阳:……有这样的驸马吗,他就不能陪着她走?那些看见这一幕的下人们会怎么想?上辈子她那么嫌弃陈敬宗,在外头也会装装样子,从不给人揣测议论他们夫妻生活的机会。“公主莫气,驸马可能是急着回去收拾院子。”朝云瞧见主子变脸,试着替驸马找理由。患难见真情,这两日无论上山还是下山,驸马对公主都无微不至,朝云、朝月看在眼里,待驸马的态度也明显好转起来。华阳已经恢复如常,气什么呢,她的养气功夫,拜陈敬宗所赐,早在上辈子就练出来了!主仆三个继续缓步向前,终于跨过那道月亮门的时候,华阳抬头,就见一人姿态懒散地倚墙而立,不是陈敬宗是谁?朝云与朝月互视一眼,都笑了。原来驸马没走,只是跟公主闹着玩呢。这时,陈敬宗朝华阳走来了。华阳以为他要来扶着自己,包括朝云也是这么想的,识趣地让到了后头。陈敬宗却突然揽住华阳的腰,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素白的裙摆在空中翩飞,两只雨屐相继从主人脚上脱落,扑通扑通跌进水中。华阳恼火地抓他的衣襟。陈敬宗垂眸看她:“在山上熬了两晚,还不累?”说着,他丢下两个丫鬟,大步朝前走去。事已至此,华阳不再挣扎,她也没有往陈敬宗怀里躲,大大方方地勾着他的脖子,仿佛是她吩咐驸马这样来伺候的。下人们又哪敢乱看,夫妻俩所过之处,下人们或是低头或是侧身。珍儿、珠儿已经把四宜堂的上房收拾好了,床重新铺了一遍,桌椅也擦得一尘不染。陈敬宗直接将华阳抱进了拔步床。当全身重新躺实在床上,脸颊、掌心再次碰触到光滑柔软的蜀锦缎面,华阳舒服得发出一声低吟。整整两天两夜,她要么站着要么坐在硬邦邦的木凳上,铁打的身体都难熬,更何况她这养尊处优的娇贵身子。她太累了,也不管陈敬宗就在旁边看着,整个人以最放松的姿势趴在那,恨不得就此长眠不醒。床板一沉,陈敬宗坐了下来。华阳懒懒地转过头,看见他身上深色的麻布衣裳。他好歹也是阁老家的公子,更是驸马,当然有很多绫罗绸缎,只是自打回到祖宅,他不是上山打猎就是在修建花园,干得都是粗活,他自己就只穿触手粗糙的布衣,免得浪费好东西。这个上午,陈敬宗又是背她下山,又是智取账本,又是去找齐氏对峙,泥路里走了多少遍,裤腿衣摆上都沾了泥点。华阳却没有力气训他了,身子本就累,再加上解决了陈家贪污之患,现在华阳只想睡觉。“我帮你捏捏肩膀。”陈敬宗同样在棚子里坐了两晚,推己及人,知道娇公主哪里不舒服。华阳闭着眼睛,可有可无地嗯了声。陈敬宗往里面挪了挪。声音传入耳中,华阳忍了忍,还是无力地推了他一把:“外面的衣裳都脱了,别弄脏我的床。”陈敬宗知道她爱洁,站到旁边,一边脱一边看了她一眼,问:“你洗过了?”华阳摇摇头。陈敬宗就嗤了声:“以前我不洗澡你便不让我睡床,怎么你自己就可以?”华阳这不是没办法吗,为了等公爹回来处理齐氏,为了能够及时过去旁听,她哪有时间?而且院子里一片乱糟糟,丫鬟们忙着收拾上房,水房、厨房都还没弄。“等我醒了,床上的东西都会换一遍。”陈敬宗将外袍扔出拔步床,随口问:“既然要换,为何还要我脱衣裳?”华阳:“太脏了。”她舍不得让这床蜀锦沾上泥巴,特殊时期,一点点汗尚且能忍。陈敬宗再次坐到床上,华阳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他浑身上下就剩一条不及膝盖长的白色里裤。这让她警惕地抬起头。陈敬宗将她的头按下去:“放心,我对没洗澡的女人没兴趣。”华阳:……虽然如此,在抱起华阳帮她解开外裙时,陈敬宗还是有意无意地吃了些豆腐。华阳红着脸瞪他。陈敬宗扔掉衣裙,又将她按趴了下去,捞起她左边的胳膊开始捏。华阳痛得叫了一声。陈敬宗及时调整力气,嫌弃道:“不要乱叫,传出去惹人误会。”华阳恨恨地闭上嘴。胳膊、肩膀,捏完左边捏右边,华阳都要睡着了,陈敬宗捏完她的背,又要碰她的腰。华阳顿时缩成了一只虾:“腰不用!”陈敬宗改去捏她的腿。华阳提防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乱来,睡着了。雨后天气微凉,陈敬宗帮她盖上薄被,他在旁边躺下,看着她熟睡的脸,眼中渐渐沉了下来。主宅。孙氏年纪大了,这两晚也受了不少罪,可她是当家主母,要料理一堆事,不能想躺就躺。好不容易把差事都一样一样地交待下去了,孙氏刚趴到床上让小丫鬟帮忙捶捶肩膀,陈廷鉴板着脸走了进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夫妻俩肯定要说说话,孙氏颇为不舍地打发小丫鬟先退下。陈廷鉴坐在床边,见她要起来,神色微缓,道:“躺着吧,身体本来就不好。”孙氏没大病,只是也快五十岁的年纪了,又生过四个孩子,一旦操劳,各种小问题就冒了出来。孙氏改成侧躺,看着眼带血丝的丈夫,她心里一酸,拿起帕子擦眼睛:“你要是为母亲的事自责,那我这个长媳也难辞其咎,当年母亲受不了京城的气候,我就该跟着她一起回来,替你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陈廷鉴皱眉,握住她的手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与孩子们都在京城,就是你想回来,娘也不会答应。”沉默过后,陈廷鉴垂眸道:“我只是后悔,不该将祖宅的事完全交给二弟。”孙氏坐了起来,抱住他半边肩膀:“你有你的难处,既然要靠二弟一家照顾老母,做哥哥的若还是派遣婆子管事过来,事无大小都攥在手里,不是摆明了不放心二弟一家,你正是怕二弟心里难受,才没有如此行事。官场上要揣测人心,对家人则要照顾情绪,你并没有错。”陈廷鉴僵僵地坐着。他确实照顾了二弟的情绪,吃亏的却变成了母亲。他以为齐氏选择二弟只是想跟着陈家过好日子,齐氏私自收些小孝敬也无伤大雅,却没料到齐氏的野心竟然不输一些地方贪官,更没料到齐氏敢算计到母亲头上。有什么滴落在孙氏的手背上,她看了看,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丈夫。陈廷鉴仰起头,把帕子蒙在脸上。孙氏轻轻地顺着他的背。陈廷鉴并没有失态太久,取下半湿的帕子,无意识地叠好。孙氏转移话题:“二弟如何了?”陈廷鉴面露烦躁:“除了哭还是哭。”他对这个弟弟,既怜其软弱,又恨其不争,道理讲一堆,年纪一把的人只管哭哭啼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有时候,陈廷鉴宁可弟弟像老四那样冲撞他,也不想看弟弟掉眼泪。孙氏对小叔子没那么深的感情,难掩怨气地道:“别的事他都听齐氏的,没关系,可母亲生病抓药煎药,他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让齐氏成功拿商陆根糊弄了……”陈廷鉴打断她:“算了,别说了。”他不爱听,孙氏也来了脾气,推开他的胳膊,瞪着他道:“你只管心疼兄弟,对老四什么态度?要不是老四,这事不定要瞒多久!”陈廷鉴揉揉额头,试图讲道理:“再怎么说他都是晚辈……”孙氏呸了一口:“少跟我扯这些,你就是想在兄弟面前当好大哥,想让外面知道你这个阁老不曾瞧不起老家的弟弟,你只管你的美名,儿子难不难受与你何干!”陈廷鉴:“无理取闹,他殴打亲叔,放到哪都是他理亏!”孙氏:“好,我儿子理亏,你兄弟把坑害母亲的妻子当宝贝疙瘩护着,那才是大丈夫,对吧?”陈廷鉴:……

第 22 章

华阳一觉睡到了黄昏。身上软软麻麻的, 肚子饿得厉害。朝云一边挂帐子一边禀报道:“公主,驸马出去帮百姓排水了,还没回来。”华阳:“什么时候去的?”“上午, 您睡着没多久驸马就出发了, 穿的还是那身脏衣裳, 晌午也在外面吃的。我叫珍儿去打探过,除了大爷在东院审案,家里男丁几乎都被老爷带出去做事了。”华阳点点头, 事有轻重缓急,老太太已经没了,外面却还有那么多百姓有家难归。“厨房做了什么?”“先前的肉都没了,朝月熬了红枣桂圆粥给您补气血,还炖了竹笋汤, 准备等您醒了再炒两个素菜, 公主, 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大厨房一下午都在蒸菜馅儿包子, 每个都比拳头还大,自家吃点, 剩下的都送去老爷那边, 分给受灾的百姓吃。”有陈家带头, 镇上一些富户也都捐了些粮食出来。华阳吃小厨房的就够了,可陈敬宗做了一天的力气活,光喝粥喝汤难以饱腹。她随口道:“去大厨房拿两盘包子来, 一盘今晚吃, 一盘油煎一下, 明早再给驸马热热。”朝云眨眨眼睛, 笑了:“公主也开始心疼驸马了呢。”华阳:……起床后, 华阳直接去了浴室,前面两晚难熬不说,她还没机会洗澡!先坐在外面让朝云搓了一遍,冲干净了,华阳再跨进浴桶,舒舒服服地泡澡。趁她泡着,朝云抱起那堆替换下来的衣裳,去外面交给珠儿。两人刚交接完,陈敬宗回来了,一身泥污,连脸上都蹭了些泥道道。朝云暗暗替驸马爷捏了一把汗,这模样,幸好没叫公主瞧见!“水房烧了热水,驸马先洗洗?”陈敬宗扫眼上房。朝云指着浴室道:“公主刚醒,正在沐浴。”陈敬宗顿了顿,吩咐道:“送套巾子、衣裳去耳房。”说完,他转身走向水房,自己去拎水。朝云快速去内室衣橱取了驸马的换洗衣物,让珠儿送去耳房,等珠儿放好衣裳,就见驸马爷一手提了一桶水进来。高高大大的驸马爷,一下子把门口的光都挡住了,冷漠的脸上沾着泥巴,显得很凶。珠儿有些害怕。陈敬宗让开门口:“出去吧,等会儿再来收脏衣。”珠儿松了口气,低头退下。陈敬宗关上门,走到内室脱了衣裳,露出劲瘦的身躯,只是那肩膀手臂之上,多了一道道绳索勒痕,双腿双足更是因为长期泡水而发白。陈敬宗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擦身用了半桶水,洗头用了半桶,另一桶再重复一遍。清洗干净,陈敬宗穿好衣裳,往这边的床上一躺。小睡了两刻钟,陈敬宗捏捏眉心,前往上房,到了堂屋门口,看见华阳坐在主位,穿着一身素白的织锦长裙,乌发蓬松如云,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刚沐浴过,她白皙的脸浮现出胭脂般的绯色,经过一天的休息,那唇瓣也恢复了诱人的湿润光泽。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谁看了心情都要好上几分。陈敬宗笑笑:“两天没沐浴,动作倒挺快。”华阳瞪他,她倒是想多泡一会儿来着,还不是听见他的声音,怕他闯进来才匆匆离开了浴桶。“摆饭吧。”朝云笑着去了厨房。陈敬宗坐到饭桌东侧,自己倒茶喝。他不笑的时候,眉眼有几分凌厉冷漠,这样的气度也更凸显了他的英俊与风采,宛如一把锋利的剑。此时此刻,华阳在他脸上看到了疲色。再强壮再结实,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华阳走到他旁边坐下,问:“明天还用出去吗?”陈敬宗看过来:“有事?”华阳:……朝云、朝月端着晚饭过来了,主食是红枣粥与包子,另有两素一汤。陈敬宗看看这一桌子的素,想起来了,等丫鬟们退下后,他道:“明天还要出去,后天大概有空,我再去趟山里。”华阳:“谁馋肉了?你自己想吃就去,我可没惦记,更没逼你去。”陈敬宗:“那你为何问我明天出不出门?”华阳径自舀起一颗桂圆,细嚼慢咽起来。陈敬宗又累又饿,见她不说了,他随手抓起一个包子。一盘四个包子,陈敬宗全都吃了,没碰那甜腻腻的红枣粥,只喝了两碗竹笋汤。吃饱喝足,简单漱漱口,陈敬宗就去了内室。华阳白天睡得足,这会儿还不困,坐在次间,叫朝云备齐笔墨纸砚。朝云打了个哈欠。华阳笑道:“今晚不用守夜,你去跟朝月一起睡吧,折腾了两天,明早晚些起也没关系。”朝云是真的要熬不住了,道谢后揉着眼睛离去。华阳自己研墨。过两日公爹差不多就要往京城寄奏折了,她呢,既然要给父皇写信,母后与弟弟那边也顺便都写一封好了。齐氏的案子公爹还没审完,今晚先把弟弟那封写好吧。给弟弟的信,华阳不想讨论政事,弟弟才十岁,对公爹如何带领百姓抗洪赈灾应该也没有兴趣,更何况这些事母后肯定会单独讲给弟弟听。华阳想跟弟弟说些新鲜有趣的。思索过后,华阳笑着动起笔来。她写了陈敬宗是如何亲手把后面的小花园建好的,包括他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摁鹅卵石,包括他心疼买牡丹的银子,还特意在几丛牡丹上搭了遮雨板。她还写了她初闻洪水要来时的惧怕、大雨结束时的欣慰,写了陈敬宗背她上山的轻松,借此叮嘱弟弟好好吃饭勤于练武,将来才能长得高高壮壮。这封信写完,华阳也有了困意。用镇纸压好信纸等着晾干,华阳熄了次间的灯,待眼睛习惯黑暗后,轻步朝内室走去。拔步床内有规律的呼吸声,劳累三日的驸马睡得很熟。华阳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内,尽管她动作放得够轻了,当她刚刚躺下,旁边的陈敬宗忽然翻个身,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向怀中。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间,他却只是这样抱着她,很快又睡沉了。次日早上,陈敬宗明明是四宜堂最辛苦的人,却也是最先醒来的那个。床榻里面,华阳还在睡,白皙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中呈现出羊脂玉般的润泽,丰盈的唇瓣微微张开。她是纤细的,身上却有肉,无论搂在怀里还是压在身下,都是享受。白日清醒时她还有公主的威仪,此时这样酣睡,陈敬宗很想直接将她撞哭。他狠狠地看了她几眼,这才下床。窗外才是清晨,陈敬宗从净房出来,穿好衣裳,来到次间,他一眼就瞥到了榻上的矮桌,以及一张展平的信纸。陈敬宗走过去,没有碰触压在边角的镇纸,默默看起信来。满满一页信纸,写的几乎都是他,还特别夸赞了他的强壮。陈敬宗却皱起眉头,她何时喜欢过他的强壮,每次他换衣服,她瞥见他的手臂都要露出嫌弃样,而每次他要进的时候,她更是一副见鬼的惊恐。作为一个有着三个哥哥的弟弟,陈敬宗很快就明白了公主这么写的深意,夸他是假,哄骗小太子乖乖吃饭才是真。.当华阳一觉醒来,发现陈敬宗已经出了门而次间的信纸还铺散着的时候,她便猜到,陈敬宗多半看到她这封信了。她有一丝丝懊恼,陈敬宗惯会得寸进尺,看到她的夸赞之词,他的尾巴大概要翘到天上去。今日陈廷鉴等人依然在外帮忙,陈宅里面一片安静,下人们虽然忙来忙去,却也井然有序、不曾大声喧哗。孙氏来四宜堂坐了坐,单独给华阳讲了东院那边审问的进展。齐氏只有一个帮手,便是她的表哥杨管事。杨管事年轻时在陵州城一个商户家里做过掌柜,很会接人待物,人也有见识,齐氏嫁到陈家不久,就说服老太太与丈夫,将杨管事引荐到了陈家。陈廷鉴交待过陈廷实不许收受任何的好处,外面那些行贿的在陈廷实、老太太这里碰了钉子,便尝试着打通齐氏这边,没想到还真通了,只是齐氏谨慎,她很少亲自出面,都是杨管事代为交接。说完这个,孙氏又对华阳说了很多陈廷鉴作为儿子、兄长的不容易。华阳听懂了,公爹会处罚齐氏,但对亲弟弟,公爹不愿追究。又能追究什么呢,陈廷实一分银子没贪,也不是他换了老太太的人参,他唯一的错就是太懦弱,当不了家。于公,陈廷实没有触犯任何律法,于私,怪不怪他是公爹的自由,华阳不会干涉。送走婆母,华阳继续给父皇、母后写信。白天就这么过去了,傍晚陈敬宗归家,又是一身泥,好在昨晚睡得香,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精力十足。天黑之后,这家伙果然如华阳意料的那样,上了床就往她身上压。华阳嫌他太重,挣扎着要把他掀开。“不是夸我强壮威武,力大如牛?”陈敬宗扣着她的腕子,紧贴着她的背。华阳:“你偷看我的信,还好意思说?”陈敬宗:“没看之前,我如何知道那是书信?”论厚颜无耻,华阳甘拜下风。陈敬宗将她翻了过来。华阳紧紧地闭着眼睛。陈敬宗笑着捞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喜欢就摸,我没你那么小气。”华阳“啪”的一掌打下去。轻轻脆脆的一声响在拔步床内荡开,平添几分暧昧。华阳全身都烫了起来。陈敬宗重新捞起她的手,她却摸也不是,打也不是。陈敬宗俯身,在她耳边哄道:“乖乖别动,明天给你开荤。”华阳:……她根本就没有馋他的肉!

第 23 章

七月中旬, 陈廷鉴的请罪折子与华阳的三封家书一起送进了御书房。景顺帝先捡起了女儿的三封家书,看到第一封上的“父皇亲启”,景顺帝欣慰地笑了。五月里女儿也写了信回来, 一封给皇后, 一封给太子, 唯独没有给他的,虽然给皇后的那封信里也提到了对他的关心,景顺帝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儿。他子嗣不多, 加起来总共两儿两女,分别是皇后、贵妃所生。这四个孩子,除了对儿子们抱有不同的寄托,景顺帝最疼爱的其实是小女儿华阳。皇后是皇宫这种地方都少见的美人,华阳的美貌竟比皇后还要胜过几分, 从小就出落得钟灵毓秀娇憨可爱, 是那种哪怕她绷着脸甩了人一个耳光, 挨打的人也要担心她会不会手疼的美。在景顺帝眼中, 女儿就像一颗能够让人忘忧提神的仙果,无论他为何事头疼烦恼, 只要看到女儿, 身心便会舒畅起来。小时候的女儿很黏他, 总是喜欢跑到他身边玩,一口一个父皇,叫得比笼子里的珍品百灵鸟还好听。可惜后来他酒后糊涂强宠了一个宫女, 事后才发现那一幕可能被女儿撞见了。自此女儿很少再往他身边凑, 景顺帝表面装作不知真相, 实则也耻于再主动去找女儿。但华阳依然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将这两封给皇后、太子送去。”景顺帝又对比了一番三封家书的厚度, 发现给他的这封最有份量, 笑着将另外两封交给旁边伺候的太监。太监托着信出去了,景顺帝剪开信封,取出信纸来。看着看着,景顺帝皱起眉头,暂且放下女儿的信,打开了陈廷鉴的折子。这下景顺帝明白了,原来是陈廷鉴老家的弟妹背着家里贪了两万多两银子,还有一些田产铺子。陈廷鉴除了写请罪折子,还送了一只箱笼过来,装的就是齐氏所贪金银珠宝以及田契、房契。先帝朝时贪官掌权,国库常年入不敷出,景顺帝登基后大力惩治贪官,重用能臣改善民生,国库的账目好看了点,但朝廷的各方面用度依然紧巴巴的,如今白得两万多两,哪怕与国需相比只是一个小数目,景顺帝也很高兴。底下那些官员豪绅,有银子不肯帮朝廷分忧,私底下孝敬别人,最后还不是送到了他手里?至于齐氏一个妇人,景顺帝根本没放在眼里。景顺帝喊来一个秉笔太监,由他口述,给陈廷鉴回复。第一件事,关于那些贿赂,凡是为官者,鉴于每个官员行贿的数量都不高,景顺帝决定将每个官员官降两级,且罚收行贿金额的十倍,以儆效尤。凡是地主豪绅者,每家家主罚二十大板,同样罚收行贿金额的十倍。如此一来,光陈家这边相关官员豪绅的惩罚,景顺帝就能给国库赚回二十多万两白银。第二件事,景顺帝褒奖了陈廷鉴的大义灭亲、主动请罪以及防洪有功,安抚陈廷鉴不必过分自责。第三件事,按照律法,齐氏犯下贪污、不孝婆母两罪,当处绞刑,陈家将齐氏及其同党交给陵州知府衙门便可。而陈廷实治家不严,那是陈家的家事,陈廷鉴作为兄长,可自行管教惩戒,杜绝日后再犯。“皇上仁厚,陈阁老收到您的旨意,必然感激涕零。”大太监马公公笑着奉承道。景顺帝摸了摸胡子,陈廷鉴是国之栋梁,他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降罪于他。正事处理完了,景顺帝继续看女儿的家书,只见上面所写全是齐氏贪污、石桥镇受灾之事,只在快结尾的时候叫他保重身体。这样的家书,没滋没味的。景顺帝去了皇后的凤仪宫。戚皇后正在看女儿的信,看得太认真,连景顺帝进来都没发现。景顺帝已经五十出头,戚皇后却才三十五岁,既保持着年轻时的美貌,又多了成熟./妇人的妩媚风情,也正是因为她这份美貌,景顺帝才会在后位空缺多年之后,一举册封了她这个刚刚进宫的新宠。“写了什么,笑得像吃了蜜似的。”景顺帝坐到妻子身边,若戚皇后仔细观察,会在他脸上发现一丝羡慕。可此时戚皇后心里想的全是女儿女婿,笑着将信纸往皇帝丈夫那边挪了挪:“自华阳出嫁后,每次进宫都要向我抱怨驸马粗鄙不解风情,如今这小两口终于过到一起去了。”景顺帝微微眯起眼睛,看到女儿在信上说:“两位夫兄皆是文人,风雨中独自行走且艰难,无太多余力照拂妻子,驸马却背我如履平地,女儿方知武夫也有武夫的好。”简简单单的叙述,确实透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甜蜜。景顺帝也笑了,他自然也希望女儿与驸马夫妻恩爱,过得幸福。帝后并肩看完了这封信,聊了聊陈家的家事,最后话题又回到女儿身上。景顺帝摸着胡子道:“陵州终究是偏远之地,镇上更是清贫,华阳在那边生活多有不便。等年后驸马除了丧,朕马上将他调回京城,华阳也好快点回来。”戚皇后思索片刻,轻声道:“皇上,陈阁老一家都是纯孝之人,年初丧讯传来,多少人猜测陈阁老会想办法留在京城,陈阁老却义无反顾地进宫请辞、归心似箭。这次他们夫妻肯定会在老家守满丧,驸马三兄弟虽然只需服一年,大概也不愿丢下二老先行回京做官。”景顺帝:“你的意思是?”戚皇后笑道:“丁忧的官员在丧期解除之前,都会提前禀奏朝廷,请朝廷适时安排官职,不如咱们再等等,看驸马三兄弟的折子里怎么说,若他们想即刻回京,您答应就是,若他们想留在陵州方便在二老面前尽孝,那您不如在陵州预备三个空缺给他们,年纪轻轻的三兄弟,在地方历练一二年于他们也有益。”景顺帝:“果真如此,华阳岂不是要在外面多滞留两年?”戚皇后:“是多滞留一年零三个月,后年夏天便可回京。她现在是陈家的媳妇,一年丧都守了,多住一年半便可与两位嫂子同享孝媳的美名,何乐而不为?”景顺帝:“行吧,那咱们多送些赏赐过去,不能让她在那边受苦。”戚皇后并不担心,陈家不敢委屈她的女儿。东宫。太子正在跟着先生读书,这位先生虽然没有陈阁老那么严厉,按照规矩,除非遇到大事,授课时也不能有人来打扰。将至晌午,课程终于结束。十岁的太子靠到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先生看他一眼,并没有像陈阁老那般指责太子的仪态不雅,收拾好桌面行礼告退。先生走了,太子的大伴太监曹礼笑眯眯地弯着腰走了进来。太子眉峰微挑:“什么喜事,笑成这样?”曹礼立即从背后拿出一封信,献宝似的道:“殿下,公主又来信了!”太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离开座椅,一把将姐姐的信抢了过来。父皇母后对他教导严格,等闲不许他出宫,他想知道宫外的事都得跟身边的太监们打听,姐姐是第一个在外面给他写信的人。太子很想姐姐,也想知道姐姐在陵州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他坐到窗边,如饥似渴地看起信来。曹礼站在斜对面,见小主子渐渐皱起眉头,心里就是一突,担心小主子坏了心情,会变得不好伺候。幸好太子的眉峰很快又舒展开来,最后看向窗外,若有所思。曹礼好奇问:“殿下,您想什么呢?”太子回神,问他:“你见过洪水吗?”曹礼吓了一跳:“殿下怎么突然提到洪水了?难道陵州那边发水了?公主可有受伤?”太子摇摇头,把信递给他。曹礼快速看了一遍,连拍好几下胸口:“幸好幸好,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没有遇到大水。”曹礼今年十八,当初也是家里发大水死了爹娘,辗转流落到京城,被人带进宫里做了太监。太子既然有兴趣,曹礼就讲了些洪灾的惨烈。太子:“朝廷不是每年都会拨银子专门用来修筑河堤?”曹礼:“那都是用来修大河的,乡野地方的小河段,多少年都不会涨水泛灾,偶尔遇到大雨之年才发一回,加固堤坝不值当。”太子:“那要是父皇非修不可呢?”曹礼看看外面,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那得看国库有没有那么多银子了。”太子抿紧了唇,国库不丰,他经常看到父皇为银子的事发愁。曹礼:“您是担心公主吗?别啊,您瞧瞧公主,还有心思夸赞驸马呢,说明那边的水灾不严重。”太子重新看向信纸,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英武挺拔的身影,那是陈阁老的四子陈敬宗,也是他的姐夫。太子与驸马见面的次数不多,驸马给他的印象,是长得还行,容貌上勉勉强强能配得上姐姐。“殿下,该去用饭啦。”曹礼笑眯眯地提醒道。太子嗯了声,率先朝外走去。东宫的午饭很丰盛,毕竟就算国库空虚,也不会苛待宫里的贵人们,光太子这顿饭,就有八菜两汤。姐姐希望他强身健体,太子就多吃了一碗饭,内心深处,他也想长成一个能在大雨瓢泼的山路上如履平地的英武男子。饭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太子想了想,去寻母后。“母后,姐姐是不是也给您写信了?”戚皇后:“是啊,你要看吗?”太子:“嗯,给我的信只有一页。”戚皇后笑着让宫女将女儿的家书取来,有满满三页。华阳的三封信,给父皇的只提正事,给弟弟的只叙家事,给母后的则是两者俱全。戚皇后趁机给儿子上课:“陈阁老为人清简肃正,就算家里出了这种事,他也宁可自揭家短,而不是帮兄弟遮掩。”太子面对信纸,没吭声。戚皇后:“他虽然在家丁忧,百姓遇到危难,他也不顾危险以身作则,与百姓共进退,是真正爱护百姓的好官。”太子终于道:“母后知人善任,为儿子选了位好先生。”戚皇后笑了笑,摸着儿子的头道:“母后知道,陈阁老有些严厉,不过自古严师出高徒,你只需要记住,阁老受父皇母后所托,便是训你也都是为了你好。”太子垂眸:“儿子明白。”戚皇后收起信纸,关心道:“就在这边歇晌吧,等会儿直接去上课。”太子顺从地跟着宫女去洗手净面。躺到床上,太子却毫无睡意,一会儿想石桥镇的洪水究竟什么样,一会儿又想到了那位严厉无比的陈阁老。姐姐说陈家的状元郎、探花郎都文弱,走山路差点摔跟头,陈阁老呢,既文弱又年纪大,是不是也摔了跟头?眼前浮现出陈阁老跌进泥坑爬不起来的画面,太子笑了,满足地入睡。

第 24 章

景顺帝的批复与赏赐抵达石桥镇时, 已经是八月初二。距离那场大雨已经过去月余,洪水早已退去,镇上的街道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百姓们正为秋收做准备。注意到有队人马朝陈家的方向去了, 田间地头的百姓们发出了一些低声议论。“我好像瞧见一位公公, 莫不是宫里来人了?”“听说齐氏贪了不少银子,是不是事情败露,连累了整个陈家?”“不能吧, 陈阁老可是好官,齐氏做的事,怎么能算在他头上?”“就是,齐氏黑了老太太的人参,给老太太喝假药, 陈家早把休书送去齐家了, 齐家理亏, 一声不敢吭。”那日驸马爷殴打亲叔、二房的陈继宗高声叫屈, 很多百姓都听见了,之后陈家那边又陆续传出一些风声来。有些胆大的百姓, 更是追着那队人马朝陈家祖宅的方向涌去, 盼着能瞧见一些热闹。陈宅。各房都在本本分分地守丧, 听说圣旨到了,陈廷鉴忙与孙氏往前院赶,顺便派人去知会东西两院。齐氏所为早在陈家内部传遍了, 各房也都知道陈廷鉴往宫里递了请罪折子, 并不意外会有旨意过来。华阳与陈敬宗离开四宜堂, 在走廊里遇到了陈伯宗、陈孝宗两家。别人都还好, 罗玉燕的产期就在这几日, 肚皮撑着裙子高高鼓起,瞧着就很辛苦。“走吧。”三家都到齐了,陈伯宗开口道。来到主宅前院,就见除了陈廷鉴夫妻,东院一家五口也到了,只是齐氏手上绑了绳子。这期间齐氏与她表哥杨管事都被关在东院柴房,如今身体消瘦形容憔悴,早没了曾经在镇上横着走的耀武扬威。“奴婢见过公主。”小马公公正在与陈廷鉴寒暄,余光瞧见公主来了,立即丢下陈廷鉴,小跑几步来到华阳面前,跪下磕头。他是景顺帝身边马公公的干儿子,在圣前也算得脸,华阳自然认得,惊讶道:“怎么派你来了?”小马公公仰着头,笑眯眯回道:“皇上、娘娘想念主子,叫奴婢带了赏赐送给您,临行前皇上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奴婢好好瞧瞧公主,看看是不是瘦了。”说着,他还真的仔细端详起公主来。宫里的这些太监,惯会讨好人,而且讨好得特别自然,一点为难、尴尬、做作都看不出。华阳笑着叫他起来说话。小马公公还想多看两眼,回头好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忽然一道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小马公公看过去,对上驸马爷冷峻的脸。小马公公暗暗腹诽,他一个不全的人,又是奉命关心公主,驸马爷怎么这么小心眼?“大家都等着,你先宣旨意吧。”华阳没有与小马公公耽误太久,带着陈敬宗走到公爹、婆母后面一排。小马公公便也正经起来,拿着圣旨走到陈家众人面前。陈廷鉴率领家人哗啦啦地跪了下去。罗玉燕因为肚子大,哪怕陈孝宗在旁边扶着,也慢了众人一步,面上就犯起苦来。小马公公没在意,见众人都跪好了,他朗声宣读圣旨。当齐氏听说自己被判了绞刑,顿时眼前一黑,歪倒在地。陈廷实毕竟与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再怨再气都喜欢了二十多年,听闻齐氏落得这个下场,他全身发冷脸色惨白,宛如被鬼差勾走了魂魄。陈继宗低着脑袋,想哭嚎却不敢,眼泪哗啦啦地流了满脸。“承蒙皇上宽宥,臣叩谢隆恩。”陈廷鉴叩首领旨。小马公公将明黄圣旨交到他手里,又转述了几句景顺帝对陈廷鉴的勉励,目光再次投向华阳。华阳便对陈廷鉴道:“父亲,我带小马公公去四宜堂喝口茶。”陈廷鉴颔首。小马公公笑眯眯地跟了过来,陈敬宗猜到华阳要跟他打听宫里的事,识趣地没有立即回去。陵州知府派了官差来,与陈廷鉴见礼过后,便要押走齐氏、杨管事。“娘!”陈继宗再也控制不住,扑过去抱住齐氏的腿,涕泪横流。齐氏绝望又麻木地看向陈廷鉴、陈廷实兄弟,忽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拖着疲惫的身子,顺从地跟着官差走了。陈家外面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刚刚里面的圣旨他们也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都对着齐氏指指点点。小厮关上陈家的大门,将喧哗隔绝在外。陈廷鉴肃容看着一众家人,厉声道:“今日齐氏之祸,尔等当引以为戒,再有犯者,我照样会按照律法处置,谁也别指望我会姑息!”陈廷实只觉得大哥敲打的就是他,而且圣旨上也要大哥惩诫他了,惊恐之下两腿颤颤,又跪了下去。孙氏忙朝儿子们使眼色。陈伯宗、陈孝宗快步走过去,将叔父扶了起来。陈敬宗笑笑,转身往西院走去。齐氏之死,死有余辜。本朝律法严惩子女不孝,包括儿媳,不提齐氏贪污,就凭她敢喂老太太喝假药,就已经犯了不孝的重罪。.小马公公还要赶着回京,给华阳留下四箱赏赐以及三封家书就告辞了。家书分别来帝后与太子,华阳靠在次间临窗的榻上,看得津津有味。陈敬宗进来了。华阳警惕地往里面挪,同时捡起另外两封家书,一副防着陈敬宗窥视的模样。陈敬宗没往她身边凑,见四个箱笼还摆在屋里,他一一打开看了看,全是绫罗绸缎,以及御寒的上等皮毛斗篷,而这些东西,明明她自己也带了几箱子过来。“皇上、娘娘还真是疼你,唯恐你在这边吃苦。”坐在椅子上,陈敬宗对榻上的公主说风凉话。华阳看着信,漫不经心道:“谁让我招人疼呢,不像有的人。”夫妻俩在各自父母面前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陈敬宗淡然喝茶:“你再招人疼,还不是嫁了我。”华阳:……他到底是自贬呢,还是在自傲?当天夜里,夫妻俩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阵喧哗吵醒。陈敬宗侧耳倾听,猜测道:“三嫂大概要生了。”华阳眨了眨眼睛。她知道罗玉燕这胎是个女儿,却并不记得孩子出生的具体日子,别提侄女,她连陈敬宗的生辰都是他死后才记了下来。为什么会记住,因为陈敬宗的忌日与生辰,是同一天。他活着时,自己不在意不张罗,家人们也不会再特意为一个成家立业的大男人庆生。华阳嫁过来的第一年,婆母倒是对她提了提,华阳给婆母面子,当晚叫厨房给陈敬宗做了长寿面,这家伙居然以为她在暗示什么,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一直折腾她到半夜。第二年婆母再委婉提醒,华阳怕陈敬宗又乱来,只当不知,陈敬宗好像也根本没记着,照旧早出晚归地当差。后来他死在战场,噩耗传来,华阳听婆母哭诉为何是这一天,才明白他竟是死在生辰当日。怎么有这么苦命的人?黑暗中,华阳同情地抱住了陈敬宗。陈敬宗愣了愣,马上反抱回来,一手别开她散乱的长发,就往她脖子上亲。华阳:……她拧他的胳膊。陈敬宗深深吸气,撑起上半身,看着她道:“我以为你想要。”华阳:“女人生孩子如闯鬼门关,既然知道三嫂要生了,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陈敬宗:“她生又不是你生,与你何干?”华阳只把他推了下去。陈敬宗白高兴一场,仰面躺着,对着帐顶平复身体。这边安静,前面浮翠堂的动静越来越大,没过多久,罗玉燕痛苦的叫声传了过来。这是华阳第二次听她叫了,叫得她也身上难受,她连陈敬宗的那个都怕,无法想象生孩子该有多煎熬。她急着转移注意力,于是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男人。陈敬宗:“既然不想,少动手动脚。”华阳收回手,面朝他躺着,小声道:“我怕疼,以后咱们只生一个,你觉得如何?”她不喜亲近别人家的孩子,却想有自己的骨肉,但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再多。陈敬宗刚平复下来的呼吸立即又重了:“大半夜的,你真要跟我聊这个?”华阳:“跟你说正经的呢。”陈敬宗:“正经能生出孩子来?”华阳:……她生气地背了过去。陈敬宗却贴了过来,修长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抱住她,不许她躲。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把她的力气都咬没了。片刻后,他问:“真想给我生孩子?”华阳气息不稳:“什么叫给你生?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是给我自己生。”陈敬宗:“行,只要孩子是我的,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一个不少,十个我也不嫌多。”这话又满满的全是不正经,她就一个驸马,孩子不是他的,难不成她会给他戴绿帽子?华阳继续拧他。陈敬宗按住她的双手,明明知道不可为,还非要白费力气。华阳的中衣也是织锦的料子,很薄的,这要是被他蹭坏了,丫鬟看见多丢人。“够了。”她努力装出一点都不喜欢的语气。陈敬宗又赖了一会儿,声粗气重地躺到一旁。华阳看着他模糊的脸庞轮廓,睡不着,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事。半晌,她摸了摸陈敬宗的胳膊:“我想要孩子,可也不想太早就生,咱们多等几年行不行?”陈敬宗偏过头,声音微冷:“什么意思?等的这几年都不许我碰你?”华阳:“不是,只是晚点生孩子,总有别的办法避孕。”她的姑母安乐长公主早就死了驸马,府里的面首基本没断过,如何在不伤身子的情况下避孕,姑母肯定有妙计。等年后除了丧,她写信问问姑母。现在就算了,免得姑母以为她不想早生孩子是假,丧中寂寞是真。

第 25 章

黎明前后, 罗玉燕终于生下了女儿,母女平安。婴孩洪亮的哭声传过来,华阳松了口气, 因为两家院子太近, 罗玉燕痛苦了一整晚, 她这边也睡得不安生。头昏脑涨,见陈敬宗翻了个身,显然心里也挂念着兄嫂那边, 华阳随口道:“恭喜,你又多了个侄……你希望是侄子还是侄女?”想起浮翠堂还没派人过来报喜,华阳及时改口。陈敬宗:“随便,又不是要我养。”华阳:……她只管自己睡了。天亮之后,夫妻俩一起去浮翠堂道喜。他们竟然是来的最晚的, 堂屋里面, 孙氏正抱着一个宝蓝缎面的襁褓笑眯眯地逗弄, 陈廷鉴坐在旁边, 偏头看着妻子与孙女,一手摸着长髯, 面容儒雅却又不怒自威。“父亲, 四弟与公主来了。”陈孝宗最先瞥见院门口的身影, 低声提醒道。陈廷鉴回神,马上站了起来。“父亲总是如此见外,以后家里有什么喜事, 儿媳都不敢再来了, 免得坏了一家人和乐的气氛。”华阳扶住婆母, 故作不满地对公爹道。陈廷鉴惭愧地笑笑。华阳看向襁褓里的小侄女, 刚出生的娃娃脸蛋又红又皱巴, 华阳只能违心地夸:“这孩子,刚出生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定会像三嫂一样花容月貌。”陈敬宗在旁边嗤了一声。陈孝宗幽幽地瞥过来,虽然公主的夸赞只是客气之词,可老四身为亲叔,难道不盼望侄女长得好吗,竟然在这个时候拆台?孙氏也瞪过来,警告老四不要捣乱。陈敬宗靠近华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襁褓,见小侄女长得像个猴子,他实在夸不出口。华阳扫视一圈,发现大嫂俞秀不在,猜测应该是在内室探望罗玉燕。罗玉燕昨晚生女,这会儿内室肯定还有些味道,华阳不想去闻,左右她是公主,妯娌间的虚礼要在她的身份前让步。这时,东院那边也派人来了。齐氏已经被关进了府城大牢,陈廷实、陈继宗父子俩不适合来浮翠堂道喜,就派了陈继宗的妻子郭氏出面。郭氏与华阳差不多的年纪,乃齐氏从陵州府的书香之家为儿子聘来的儿媳,出阁前温婉知礼美名远扬,若非陈继宗有个做阁老的伯父,郭家断不可能将女儿下嫁给一个不喜读书的镇上纨绔。郭氏呢,嫁过来后上有强势专断的婆母,丈夫又粗鲁不知上进,时间一长,郭氏就变成了一个影子似的儿媳。面对陈廷鉴这一支的高官贵戚,郭氏本就没有底气,婆母再一入狱,郭氏越发不敢抬头。她紧张局促地往堂屋走来,手中牵着三岁的儿子虎哥儿。儿子虽然年幼,这时候也能给她一些勇气,不然她怕自己走路都要出错。陈伯宗看向虎哥儿。虎哥儿长了一对儿肥肥大大的耳垂,整个陈家都没有人长这种耳垂,倒是齐氏的表哥杨管事,耳垂如此。陈伯宗再看向父亲。陈廷鉴坐在主位,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伯父、伯母,恭喜你们又添了个孙女。”郭氏努力挤出个笑脸,又朝陈孝宗道喜。孙氏对这个侄媳妇很是怜惜,慈爱地与她寒暄。“你们坐,我先回去了。”陈廷鉴突然站了起来。陈伯宗跟着道:“我送父亲。”陈孝宗也想送送,陈伯宗摆摆手,让他招待宾客。出了浮翠堂,陈廷鉴的面容彻底沉了下来,吩咐长子:“中秋之前,尽快办好。”陈伯宗:“是。”.陈孝宗、罗玉燕为刚出生的女儿起名婉清。婉清洗三这日,陈家在主宅安排了一场简单的家宴,除了罗玉燕要坐月子,婉清又太小,其他人都到了。华阳与陈敬宗还是并肩坐在一张席案前。她不着痕迹地打量陈廷实父子俩。陈廷实瘦了一圈,瞧着失魂落魄的,又必须强颜欢笑,不敢在大哥一家有喜事的时候摆出丧脸。陈继宗比他硬气,他才失去母亲,心情不好,冷着一张脸,就差直接跟大房一家扯破脸皮。家宴结束,华阳与陈敬宗回了四宜堂。没什么事,华阳准备歇个晌。陈敬宗坐到床边,看着她道:“齐氏的账本是我翻出来的,我那堂弟可能会心怀怨愤,以后你不要单独去后面的花园,带上丫鬟也不行,真想去散心,我会陪你。”四宜堂很安全,华阳也不会轻易出陈宅,就怕陈继宗犯起混来,躲到花园里伺机报复。华阳闻言,冷笑道:“他还敢谋害我不成?”陈敬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只需再在这边住几个月,犯不着冒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继宗之前就敢窥视她的美貌,现在身负丧母之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华阳垂眸,陈继宗不来谋害她,等除了丧有机会出门,她也会收拾陈继宗。当年公爹死后背负的第二条罪名,便是纵亲犯科。卷宗上写,陈继宗是个纨绔,仗着朝中有长辈做官,在石桥镇一代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他想欺凌谁就欺凌谁,闹得不大百姓默默忍气吞声,闹得大了,陈继宗拿出一笔银子,也就成功堵住了受欺百姓的口。百姓们顾忌他是陈阁老唯一的侄子,料定陈阁老会袒护侄子,有冤也不敢上报,怕承受陈家的报复。公爹死后,弟弟下旨查抄陈家,石桥镇附近的百姓见锦衣卫都来了,猜到陈家要倒,便纷纷将陈年冤情上告。一切都是陈继宗所为,可陈继宗算什么东西,微不足道,罪名自然落到了公爹头上。然而陈继宗频繁作奸犯科的那几年,正是公爹升任首辅在朝堂大刀阔斧改革的关键时候,全国上下大大小小多少事要等着公爹处理,祖宅的陈廷实懦弱齐氏专横,他们将儿子所为隐瞒下来,公爹如何知情?现在公爹就在石桥镇,华阳也知道陈继宗去年已经犯下了一桩案子,只要受害的那户人家敢来告状,公爹能坐视不理?若非丧期不好出门,华阳早就动手了。不过,陈敬宗的担心也有道理,陈继宗长得高高壮壮,真藏在花园硬扑上来,她与朝云朝月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几个月你都别进山了。”华阳望着陈敬宗道,陈家的院墙不高,他能翻来翻去,别人也能。陈敬宗颔首:“我跟老头子说过了,让护卫加强巡岗,保证咱们这一边随时随刻都有人盯着。”华阳想,不管外面有没有护卫,只要陈敬宗不离开四宜堂,她就什么都不怕。念头落下,华阳满意地捏了捏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武夫好啊,换成状元郎或探花郎,真有歹人来了,那兄弟俩也未必打得过。陈敬宗:……是不是因为发现他能帮她挡虫子、背上山、防歹人等实际上的用处,最近她才对他稍微和颜悦色?.次日,陈敬宗在四宜堂前后的院墙下巡视一番,琢磨着挖排陷阱,以防外面有人翻进来。这时,陈宅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哭声,口中喊着冤情,求老头子为她做主。陈敬宗立即回了四宜堂。华阳也听到了,夫妻俩在四宜堂的院门口碰上。陈敬宗:“你也想去看看?”华阳点头。夫妻俩并排走在走廊上,就见陈伯宗、陈孝宗也分别出来了,罗玉燕要坐月子,想看热闹却有心无力,俞秀则是被陈伯宗要求留在了家里。陈伯宗敢管自己的妻子,不敢干涉公主弟妹的自由,点头见礼后,四人一起去了主宅。陈廷鉴、孙氏已经到了。“老爷,外面有人闹事,围了一圈的百姓。”管事守在门内,很是头疼地道。陈廷鉴:“开门。”家主有令,管事忙叫小厮把门打开。华阳借着陈敬宗的肩膀挡住半边脸,朝门外望去,就见最前面跪着一对儿年轻的布衣夫妻,男子脸色沧桑,女子面容清瘦却肤色白皙,秀丽的脸上满是泪痕。见到陈廷鉴,女子哭着磕头:“阁老,民妇有冤,求阁老替民妇做主!”陈廷鉴走出门,因女子哭得太令人动容,他威严的神情缓和了几分,低头问道:“既有冤情,为何不去官府陈诉?老夫丁忧在家,不宜越俎代庖。”女子跪伏在地,泪流不止:“禀阁老,民女要告之人,便是您的侄子陈继宗。先前不敢告,是怕阁老袒护亲侄,前几日听闻阁老大义灭亲将齐氏送进了大牢,民妇才生出希望,特来请阁老为我们夫妻主持公道。”陈廷鉴皱起眉头,看向院内。陈廷实、陈继宗父子俩恰好在此时赶了过来,陈廷实不认得跪在地上之人,陈继宗却在看到男人的脸时,惊得停下脚步,脸色几番变化,显然心中有鬼。陈廷鉴收回视线,继续问那女子:“你有何冤?”这话让女子的哭声越发悲痛起来,抽泣良久,她才勉强能说出清楚完整的句子,埋着头道:“民妇是赵家镇人,五年前嫁到本镇,去年六月初九的晌午,民妇在溪边洗衣,陈继宗忽然,忽然出现,强行将民妇拖至偏僻处……民妇不敢声张,没想到他变本加厉,竟屡次寻至民妇家中,一次被我丈夫撞上,陈继宗身强体壮,我丈夫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断了一条腿,还扬言如果我们敢将事情闹大,他便要我丈夫的命!”“满口胡言,我根本不认得你!”陈继宗跑出来,扑通跪在陈廷鉴面前,红着眼睛表清白:“伯父不要信她!这人分明是看我娘出了事,她便来冤枉我,想从咱们家拿好处!”“我没有胡说!”那女人见到陈继宗便如疯子似的,扑到陈继宗身上要扯他的衣裳:“你个畜生欺我多次,我抓过你的背咬过你的肉,你敢不敢露出疤痕让阁老验证!”陈继宗猛地推开她:“我身上疤痕多了,都是我妻子所留,与你何干!”内院,郭氏本就因为女子的指认花容失色摇摇欲坠,忽听陈继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扯进来,还是那种不堪入耳之事,郭氏只觉得一阵热血直冲上脑,极度的羞耻过后是彻骨的恨意,失控地哭吼道:“我没有!陈继宗你自己不是人,休想再毁我的清誉!”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听从父母的劝说,嫁进陈家!百姓们最爱看热闹,尤其是这种带着点男女私密的丑闻,人群中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陈廷鉴闭了闭眼睛,指着陈继宗对管事道:“将他绑住,带到祠堂审问。”

第 26 章

陈伯宗是状元郎出身, 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来一直在大理寺做事,平时专与各种刑狱案件打交道。这次, 陈廷鉴依然让长子主审此案。考虑到此案涉及到女子的难言之隐, 孙氏、华阳、陈敬宗等人都没有跟过来, 选择在前院等消息,而陈继宗的妻子郭氏早就不堪清誉受损,跑回东院哭了。孙氏急急派了大儿媳俞秀过去安抚, 免得郭氏想不开做傻事。祠堂。陈廷鉴让长子坐主位,他与弟弟陈廷实坐在一旁。赵氏夫妻与陈继宗都在地上跪着。赵氏字字带泪。自打她被陈继宗侮辱,夜夜都承受着噩梦的煎熬,后来丈夫又因此断腿,夫妻俩的日子雪上加霜, 再无往日的恩爱甜蜜。他们惧怕陈家的权势, 本来都准备认了, 好在老天爷有眼, 陈阁老回来了!昨日赵氏去买菜,听见有人说陈阁老正在暗中调查齐氏有没有行其他为非作歹之事, 准备趁此机会一次肃清, 赵氏压抑了一年的怨恨之火顿时死灰复燃, 与丈夫商量过后,她宁可坏了自己的名声,宁可承受街坊们的背后指点, 也要来陈家伸冤!她说一句, 陈继宗就反驳一句, 坚决不认。因为事情发生在去年, 所谓身上的抓痕咬痕, 也不可能被当成证据。当陈伯宗询问赵氏是否还有其他证据,陈继宗眼底掠过一丝得意,这种事,除非被人抓个现场,怎么可能留下痕迹?赵氏哭着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摔断的两块儿玉佩:“这是他第一次寻到我家,我反抗时他落下来的!”陈继宗冷笑:“这玉佩我早丢了,原来是被你拾得,黑心贪下。”赵氏:“你后腰有一片铜钱大小的灰色胎记!”陈继宗:“我小时候常在河中洗澡,被你丈夫看见了,现在拿来污蔑我。”赵氏气得浑身哆嗦!陈廷实看看儿子,再看看赵氏,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停在抖。他不愿意相信儿子做了那等禽兽不如伤天害理之事,可赵氏的眼泪与愤怒,实在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就在陈继宗咬定赵氏污蔑的时候,赵氏看眼丈夫,忽然低下头,眼泪无声滚落,声音悲戚而绝望:“阁老,陈继宗身边有个叫刘胜的小厮,他第一次在溪边欺我时,刘胜是他的帮凶。”她的丈夫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地朝陈继宗扑去!陈继宗正要还手,陈廷鉴猛地一拍桌子!陈继宗受惊,脸上被赵氏的丈夫一拳击中,这时,陈伯宗赶了过来,将赵氏的丈夫拉到一旁,朝外道:“速带刘胜来此!”闻言,陈继宗擦擦嘴角的血,轻蔑地看向赵氏,笑话,刘胜跟了他七八年,岂会背叛他?真作证了,坐实他强./奸的罪名,刘胜这个帮凶也别想好过。一刻钟后,刘胜被人带到,他跪在陈继宗身后,一开始还狡辩,被陈伯宗厉声追问他去年六月初九的晌午究竟做了什么而两次回答居然对不上时,刘胜终于崩溃般,磕着脑袋承认了陈继宗的禽兽之举。陈继宗还想否认,刘胜又提到一个小厮,对方也曾跟着陈继宗前往赵氏夫妻家中,负责在外面通风报信。两个小厮加在一起,把陈继宗几番欺./辱赵氏的经过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伯父,你别听他们的,他们都冤枉我!”陈继宗一个人说不过三张嘴,跪着爬到陈廷鉴面前,喊冤喊得嗓子都要叫破了。陈廷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按照律法,强./奸妇人者,当绞,你若觉得冤枉,去与知府说。”“来人,押送他去知府衙门!”陈廷实瘫坐在了椅子上。陈继宗见外面的人竟然真的要过来绑他,惧怕愤怒之下,竟甩开两个小厮,夺命般往外跑。前院厅堂,孙氏正把陈廷实以前寄给他们的书信递给华阳看,无奈道:“京城与陵州隔了两千五百里地,除了逢年过节派人来祖宅送节礼,这边出了什么事我们真是无从得知,虽然如此,若赵氏所说为真,那我与你们父亲也难以推卸失察之罪,实在愧对同镇百姓,愧对皇上。”华阳:“母亲不必自责,史书所记,多少贤臣良将都因亲戚犯事而受牵连,因人精力有限,有些近在眼前的亲戚都难约束,更何况隔了千里之遥,只要能及时纠察秉公处置,不叫百姓蒙冤恶戚横行,父亲与陈家的清名便不会受损。”陈孝宗面露钦佩,庆幸公主通情达理,没有因为东院的事看低他们。陈敬宗看着华阳湿润娇艳的唇瓣,想的却是这人哄起二老来嘴像抹了蜜,对他却总是挑剔。忽然,外面传来喧哗。陈敬宗第一个冲出厅堂,瞧见陈继宗野兽脱笼般逃窜的身影,猜到案子有了结果,他冷笑一声,追了上去。不多时,在孙氏忧心忡忡的目光中,陈敬宗拧着陈继宗的胳膊将人押了回来。陈继宗发髻散乱,左边半张脸有明显的在地上摩擦过的痕迹。陈伯宗带着赵氏夫妻过来了,他将亲自陪他们走趟知府衙门。祠堂。陈廷实跪在兄长面前,双手扯着兄长的衣摆,哭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惨:“大哥,齐氏虽然可恨,可继宗是我的儿子啊,是咱们陈家的骨肉,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陈廷鉴目光冷肃地看着院子:“律法面前,没有亲情,更何况,他骨子里流着的,未必是陈家的血。”陈廷实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仰起头。陈廷鉴扯出衣摆,坐到主位上,心中有气,话也不想说。可陈廷实还泪汪汪地看着他,又蠢又笨的模样。陈廷鉴顿了顿,对着衣摆上的泪痕道:“齐氏出事时,我让伯宗审问东院所有下人,你也知道,伯宗在大理寺当差,外面那些凶神恶煞都难以在他面前隐瞒什么,更何况家里这些仆妇,其中有两人神色不对,伯宗细审之后,她们交待,原来齐氏与杨管事早有私情,常以算账为由单独相处。”齐氏与杨管事,既是表兄妹,又是当家太太与账房管事,单独相处片刻似乎也没什么,但次数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次泄露痕迹,叫人猜到他们行了苟且。除此之外,陈伯宗早从刘胜二人口中审出陈继宗的恶行,只是要等圣旨降罪齐氏后才好处置,因此拖延至今。当然,这点没必要告诉弟弟。陈廷实震惊地张着嘴,先是不信齐氏敢那么做,却又想起一些画面,齐氏给杨管事的笑脸,比给他的多多了。可,他与齐氏睡过那么多次,继宗真不是他的儿子?他眼珠子转动,陈廷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色更沉了几分:“单凭相貌,继宗长得像齐氏,难以分辨,可你看看虎哥儿,尖鼻子肥耳垂,跟杨管事几乎一模一样!”陈廷实眼睛流泪,嘴上却道:“杨管事是齐氏的表哥,是虎哥儿的表舅爷,有相似也算正常?”归根结底,他无法接受妻子给他戴了二十多年的绿帽,无法接受儿孙都不是他的!陈廷鉴:“这种事情你我怎么争辩也难以得出定论,你放心,我已经交代过伯宗,让他请知府将继宗与杨管事关在一起,他再暗中观察。倘若继宗是杨管事的儿子,杨管事肯定知情,他必然会因儿子入狱而着急,倘若继宗是你的种,杨管事痛恨你我,只会为继宗入狱幸灾乐祸。”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陈廷实否认不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如果证明继宗是我的儿子,大哥能救他出来吗?”陈廷鉴垂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实死罪也免不了,只是先这么说,让弟弟暂且不用太难受。别说假侄子亲侄子,就是儿子们敢奸./污民女民妇,他也会亲手将人送进大牢!.陵州城,知府衙门。李知府听闻陈阁老家的大公子来了,热情地出来迎接。陈伯宗没跟他客套,家里出了这种事,他也不可能有那个心情,只将事情原委道明,请李知府秉公重审一遍,还赵氏夫妻公道。李知府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陈家这是真的要大义灭亲,还是做做样子?陈伯宗看他一眼,道:“按照律法,赵氏所言与刘胜二人的口证都能对上,已经足以判决,若大人觉得证据不足,我会再寻其他证人过来,协助大人。”李知府立即明白了,陈家是真的要再灭一亲!他忙道:“够了够了,大公子在大理寺当差,断案如神我等早有耳闻,大公子都如此说了,那一定差不了。”陈伯宗不喜他这奉承姿态,却也没必要坏了和气,提议将陈继宗与杨管事关在一处。是夜,陈伯宗来了知府大牢。他隐在暗处,观察牢房里面的杨管事、陈继宗。陈继宗中午关进来的,早跟杨管事骂过陈廷鉴一家了,他这种恶人,自然不觉得强迫一个民妇算多大的错,反而认定陈廷鉴看不起他们这些没出息的亲戚,宁可狠毒地送他们去死,也不想留着给他丢人。杨管事不敢小瞧陈廷鉴,他猜测,陈廷鉴已经发现他与齐氏有私情。再加上虎哥儿那孩子竟然继承了他的一些容貌特征……他与齐氏是死罪,儿子强./奸也是死罪,既然都要死了,死前还是父子相认吧。杨管事抱住儿子,低声说了一番话。陈继宗愣住了,半晌之后,他突然抓住杨管事的衣领,一拳一拳地打了下去!他恨啊,如果他是货真价实的陈家子嗣,陈廷鉴怎么可能会狠心要他的命?杨管事并不反抗,目光慈爱又心疼地承受着儿子的怒火。陈伯宗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次日一早,陈伯宗骑马出了府城,半个时辰后,抵达陈宅。陈廷鉴叫来弟弟,一起听长子禀报。为了让叔父彻底死心,陈伯宗将杨管事与陈继宗父子相认的画面描绘成了“相拥而泣”。陈廷实深深地低着头,露出来的侧脸白如纸。陈廷鉴示意长子退下,他握住弟弟的肩膀,道:“郭氏没有任何错,是咱们陈家委屈了她,如果她愿意,我会写封和离书,厚礼送她归家。至于继宗,他违背祖训触犯律法,不配再做陈家的子嗣,你写封恩断义绝书将他逐出家门,如此,既能断了他与家里的关系,也掩盖了齐氏所为,于你的颜面无损。”陈廷实根本还没有想那么远,可大哥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了。来自兄长的关心让陈廷实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眼泪再度汹涌而出,痛苦地跪了下去。陈廷鉴:……他烦躁地看着门外。陈廷实哭够了,抽搭着道:“我都听大哥的,那孽种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郭氏还年轻,回家改嫁了也好。虎哥儿怎么办?我不想养他,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他丢了,他又什么都不懂。”陈廷鉴:“杨家住在城内,我会派人悄悄将虎哥儿送过去,他们自然明白,对外就说继宗罪孽太重,你将虎哥儿送去寺里修行,日日念经替父减轻罪过,过两年再报病逝。”陈廷实连连点头,大哥如此聪明,天生就是做官的料。他红着眼圈走了,陈廷鉴疲惫地坐到椅子上,一手捏着额头。孙氏从侧室走出来,默默给他倒了一碗茶。陈廷鉴发出一声长叹。孙氏一点都不心疼,还很阴阳怪气:“现在发现了吧,咱们家老四多好,既不作奸犯科,也不用老大不小还让你帮忙擦腚。”陈廷鉴:……

第 27 章

陈伯宗离开主宅后, 直接回了观鹤堂。婉宜与大郎都去学堂读书了,俞秀坐在次间,一边做针线一边惦记着出门的丈夫。听院里丫鬟们给丈夫行礼, 俞秀心跳加快, 放下针线穿上鞋子, 匆忙往外赶。陈伯宗昨夜在陵州城里睡的,穿的还是出发时的衣袍,上面多了些褶皱, 可他长身玉立气质卓然,如松如柏。“回来了,知府那边怎么审的?”俞秀关切地问。陈继宗毕竟是公爹唯一的侄子,是丈夫的堂弟,俞秀下意识地觉得, 公爹与丈夫可能会希望知府那里网开一面。而且昨日祠堂审案时, 俞秀一直在安慰堂弟媳妇郭氏, 回来后丈夫都出发了, 没有人告诉她陈继宗究竟是真的犯了案,还是被人冤告了。若陈继宗是陌生人, 俞秀一定会嫉恶如仇, 可陈继宗是夫家的至亲, 俞秀便不好先把人往恶了想,万一得罪了丈夫呢?陈伯宗看看她,冷声道:“他凌./辱赵氏证据确凿, 放到哪里审案都难逃绞刑。”俞秀震惊地捂住胸口。陈伯宗:“他罪有应得, 父亲已经决定将他逐出家门族谱除名, 你也不必再把他当堂弟看, 说些客套惋惜之词。”他并不想听。男人如此严厉, 俞秀白着脸低下头。陈伯宗正要叫人备水沐浴,走廊那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想到三弟那边探头探脑的小丫鬟,陈伯宗去了书房。果然,没多久,陈孝宗来了。兄弟俩在书房说话。陈孝宗很是惊讶:“真要处死啊?”当然,陈孝宗小时候就搬去了京城,与老家的堂弟没有太深的感情,更何况堂弟禽./兽不如死有余辜。他只是太过意外,看眼窗外,低声道:“二叔就那一个儿子,他能受得了?这会儿肯定跪在父亲面前哭呢吧,父亲就不怕二叔痛失爱子有个三长两短?”回家这么久,陈孝宗早看出来了,父亲对弟弟可比对他们这些儿子宽容、耐烦多了,他们兄弟若是敢露出那种窝囊样,父亲敢直接家法伺候。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陈伯宗反感地皱起眉头。父亲严厉教养子女,那都是应该的,二叔再窝囊,都在老家孝顺了祖母三十年,即便最后齐氏害了祖母,那也无法抹消二叔之前的孝敬。否则没有二叔,父亲如何安心在京城施展抱负,母亲又如何一心一意地照料他们。父亲对二叔有愧,自然会放软态度。“受不了也得受着,身为官员亲属本该以身作则,他却明知故犯,怨得了谁。”为了二叔的颜面着想,堂弟的真正身份将只有他、父亲母亲以及二叔知晓,连亲弟弟陈伯宗也不会泄露。陈孝宗知道他嘴巴严,想了想,跑去主宅寻母亲了。大事上孙氏都支持丈夫,丈夫要保密,她也不会告诉老三。陈孝宗唏嘘道:“父亲就不怕二叔恨死他?”孙氏冷笑:“老四不把他当爹,他都不在乎,会在乎少个弟弟?”陈孝宗:……孙氏:“行了,这事已经定了,孩子们都在学堂,你这个教书先生怎么跑回来了?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老子最近心情肯定不好,你仔细撞上去。”陈孝宗只好灰溜溜地去带孩子。四宜堂。珍儿将探听到的前面两院的动静报给了公主。珍儿退下后,华阳看向靠在榻上悠哉翻戏本的陈敬宗:“这么大的事,你不去打听打听?”陈敬宗语气散漫:“不用打听,该告诉你的,老头子不来,也会使唤母亲走一趟。”华阳笑了,见他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华阳奇怪道:“你对齐氏没感情,我能理解,陈继宗毕竟是你的堂弟,如今他可能会判死罪,你……”陈敬宗看过来:“他自己找死,我同情什么?更何况,他也未必是我堂弟。”华阳:……这可比什么话本子曲折离奇多了,华阳不由地凑到陈敬宗身边,抢走他的话本子,小声道:“什么意思,你怎么看出来的?”秋阳明亮而温融,从她背后的纱窗洒落进来,陈敬宗看看她白里透粉的脸颊,再看看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唇:“亲我,我就告诉你。”华阳神色一变,将话本子摔到他胸口,转身就要回去。陈敬宗却从后面扑过来,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往榻上一压,他便整个趴在了她身上。当陈敬宗终于抬起头,华阳的长发乱了,粉腮红了,樱桃似的唇瓣亮晶晶地泛着润泽水色。“齐氏容貌太艳,二叔压不住她。”取了报酬,陈敬宗扶起华阳,他自觉地靠回去,继续翻动话本。因为料到主宅可能会来人,华阳先去内室整理发髻,收拾齐整后再出来,坐在他旁边,疑惑道:“你二叔就是太过老实,长得也不差,又是内阁阁老的亲弟弟,齐氏能嫁他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还敢瞧不起二叔,甚至去做那种事?”陈敬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老实,长得也不差,你不也瞧不起我?”华阳嗤笑:“你可以跟你二叔比,齐氏算什么东西,敢与我相提并论?”陈敬宗:“身份是虚的,人心都一样,你偷偷打量过大哥三哥多少眼,别以为我没看见,若有个俊美无双又温润如玉的小太监成天在你身边伺候,你敢保证你不会做点什么?”华阳:……陈敬宗:“杨管事的容貌虽然与如匪君子毫不沾边,可如果齐氏偏就喜欢他那样的,两人背着二叔搞在一起又有何稀奇。”他又说起东院,华阳暂且不跟他生气,瞪着他道:“这都是你猜的,凡事总要讲证据。”陈敬宗顿了顿,道:“第一,大哥早就审问过东院所有下人,刘胜那种小厮,跟着陈继宗做过亏心事,他受审时肯定会露出痕迹,瞒不过大哥。大哥知道了,老头子也就知道了。”“第二,赵氏先前被侮辱那么多次、他丈夫被打断腿夫妻俩都能忍气吞声不敢报官,又过去了一年,说明夫妻俩已经认命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陈继宗真是我们家的种,老头子怎么可能还旧案重审执意将他往死路上推,最多想办法用银钱补偿赵氏夫妻。”“因为陈继宗是杨管事的儿子,老头子才无法忍受,想办法在后面推了赵氏夫妻一把,让他们敢来伸冤。”“所以,从老头子对他的态度,便能往前抽丝剥茧。”华阳不信:“父亲不是那种人。”陈敬宗笑笑,道:“你一直都很钦佩老头子。”华阳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公爹值得她钦佩。陈敬宗:“那我举个例子,如果老头子杀了一个好人,而且完全有办法遮掩这件事,你会秉公揭发老头子,还是因为钦佩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华阳沉默。陈敬宗:“你看,你对老头子只是钦佩罢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都能为老头子做到如此,更何况老头子对亲侄子?”华阳别开脸,半晌才道:“我相信父亲,他不会滥杀好人。”话音落下,她的神色也恢复了坚定。陈敬宗看着她,意外道:“就因为他是阁老,年轻时中过状元,长得也仪表堂堂?”华阳不能解释,那么多届内阁与春闱,单纯的阁老、状元身份并没有什么稀奇,她对公爹的钦佩,来自公爹担任首辅那些年,为朝廷为百姓的鞠躬尽瘁。对上陈敬宗探究的视线,华阳忽地一笑:“因为你是我的驸马,而他是你的父亲,我爱屋及乌。”陈敬宗:……“公主,驸马,老夫人来了。”朝云的通传打断了夫妻俩的谈话,华阳笑笑,出去迎接婆母。陈敬宗摇摇头,继续在榻上靠着。孙氏跟着公主儿媳走进来,看到他这姿态就是一阵嫌弃,在自家人面前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公主身边还如此不讲究?“娘别怪驸马失礼,他刚刚出恭时间太久,腿麻了,走不动路。”华阳扶婆母坐下,一本正经地道。陈敬宗:……他只是分析了一下老头子,算不上说老头子坏话,她就这么损他?孙氏看过来,见儿子的耳垂微微泛红,心道,幸好儿子的脸皮也没有厚到无可救药。“不理他,我过来是跟你说下东院的事。”孙氏只当儿子不存在,提起了陈继宗的案子。华阳:“他罪有应得,只可怜了二叔白发人要送黑发人,父亲大义灭亲,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孙氏:“养不教父之过,不管儿子变成什么样,那也是他们当爹当伯父该承担的。”陈敬宗微微眯了下眼睛,怎么觉得母亲这话有点指桑骂槐的意味?孙氏拍着华阳的小手,后脑勺对着榻上的儿子:“就说有的家里,儿媳都知道关心婆母,又是雨里送油衣又是扶着走路,那做儿子的,空长了一身好肉,却连出去迎一下都懒得动,怪谁呢,归根结底还是爹娘没教好,只委屈了好好的儿媳。”华阳低头忍笑。陈敬宗坐了起来,反驳道:“都是一家人,天天讲究那些虚礼,您也不嫌费事。”孙氏:“不讲究虚礼,你倒是给我来点实惠的,实惠的没有,虚礼也无,我只能当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老娘。”陈敬宗:“怎么样叫实惠的?像大哥那样给您讲书,还是像三哥那样给您捶肩捏背?书我不会讲,捶肩捏背,您想要就来我这边,或是定个别的地方,反正别指望我三天两头的去你们院里。”他对母亲没意见,只是不想看见老头子。孙氏:“指望?谁稀罕看你的冷脸!”说完,孙氏与华阳再说两句客套话,就要告辞了。陈敬宗跳下地,快速穿好鞋,然后在次间拦在母亲面前,弯下腰。孙氏:“干什么?”陈敬宗:“路远,您这老胳膊老腿的,我背您回去。”孙氏又气又笑,不想叫儿子背,却被陈敬宗拉住胳膊,硬是拉了上来,把孙氏笑得脸都红了。华阳站在廊檐下,看着陈敬宗健步如飞地背走婆母,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陈敬宗一直将母亲背到正院门外。孙氏站好了,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儿子,叹口气,一边帮他整理衣襟一边道:“你也成家了,多的娘不说,好好跟公主过日子,嘴巴甜一点,别动不动呛人。”陈敬宗抿唇,听见院子里有人往外走,他扶正母亲头上歪掉的发簪,转身离去。陈廷鉴负手行至院门前,便只见妻子与她身边的丫鬟。孙氏表情淡淡,绕过他进去了。陈廷鉴:……

第 28 章

陈继宗毕竟是陈廷鉴的侄子, 陵州知府审理完此案后,立即将案情呈递到了京城。景顺帝性格温和仁厚,而这份温仁主要集中表现在他想偏袒的臣子身上, 所以即便有人将对方的罪证一一摆在他面前, 他也能装糊涂, 不肯重罚对方。景顺帝倚重信赖自己的内阁,信赖到他自己在后宫享乐,完全把朝政交给内阁。阁老们或许政见不同, 但都是他的心头肉,其中就包括陈廷鉴。如果陈廷鉴想偏袒亲侄,景顺帝会网开一面,找借口打陈继宗一顿板子再放了,可陈廷鉴不想偏袒, 亲自把侄子送进大牢, 态度坚决, 那景顺帝也就不再费心, 批准了对陈继宗处以绞刑,并且亲手题写“铁面无私”的四字匾额, 派人送往陵州府。匾额送到石桥镇的陈家, 已经是九月中旬。陈廷鉴跪接了匾额, 将匾额高悬在陈家主宅澹远堂内,带着一家老小拜了三拜,并以齐氏母子为例, 再次告诫家人不可贪赃枉法、祸害乡邻百姓。华阳看向陈廷实。齐氏母子关在知府大牢, 用不了多久就要问斩, 郭氏带着陈家的厚礼回了娘家, 虎哥儿据说是送去了远地一座名寺。整个东院, 如今就剩下陈廷实一个主子。年近五旬的男人,耷拉着肩膀脊背微弓,孤零零地站在那,显得很是可怜。华阳对他却没有半点同情,无论齐氏贪污还是陈继宗祸害民妇,这都是发生在他身边的事,陈廷实竟然蠢到毫无察觉。看看陈敬宗,她只是用欣赏的眼神打量过两位夫兄几次,陈敬宗都发现了,还在那阴阳怪气她可能会养男宠,如果华阳真想养男宠,也许这边她刚把男宠选好,陈敬宗就杀过来了,怎么可能叫人给他戴二十多年的绿帽。华阳更欣赏公爹的雷霆手段,彻底铲除了陈家祖宅这边的两个祸根,回京时再把陈廷实这个老实人带回去就近盯着,“纵亲犯科”这个罪名便大概再也无法扣在公爹头上。.陈廷鉴收到帝王赐字的第二天,陈宅来了一位贵客。通常遇到服丧,丧期主人家不宜出门,宾客们冒然上门也是失礼,除非有符合情理的理由。既然是贵客,陈廷鉴将三个儿子都叫了过来,父子四人齐齐来到门前。陈宅门外,又围了一圈跑来看热闹的百姓。一个媳妇原本正在家里打扫院子,听到街上喧哗,丢了扫把兴致勃勃地赶来,挤到人群中间,往前一探,就见陈宅门口停了一辆十分气派的马车,车后跟着八个强壮的侍卫。马车之前,站着一位头戴翼善冠身穿绛紫衮龙袍的肥胖男子,看背影腰比水桶还粗!“这是谁啊?”“废话,咱们陵州城就一个湘王,你说他是谁?”这时,陈廷鉴父子出来了,由陈廷鉴带头行礼:“草民拜见王爷。”百姓们都叫他阁老,然而他现在丁忧在家,没有官职在身,是以自称“草民”。湘王白胖脸小眼睛,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虚扶一把,叫陈廷鉴免礼。陈廷鉴看他一眼,垂眸道:“不知王爷造访寒舍,有何贵干。”湘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地打量陈廷鉴。他与陈廷鉴可是老熟人。陈廷鉴十二岁中秀才的时候,嫡母太妃就在他面前狠狠夸了一通陈廷鉴,叫他以陈廷鉴为榜样。等陈廷鉴十六岁中了举人,嫡母又把陈廷鉴拎出来夸,夸的有多好听,对他的嫌弃之词就有多难听。湘王便跑出来,亲眼看看陵州府这位百年难出的才子到底长什么样。年轻时的陈廷鉴自然不必多说,让湘王意外的是,已经五十岁的陈廷鉴,竟依旧风度翩翩。看看陈廷鉴那把随着秋风微微飘扬的美髯,湘王摸自己胡子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笑呵呵地夸道:“三十年不见,阁老风采不减当年啊。”陈廷鉴不卑不亢:“王爷谬赞。”目光扫过湘王肥滚滚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好夸的,他连礼尚往来的客套之词都没回。湘王并不在意,看向陈宅里面,语气郑重了几分:“听闻皇上赐了字给你,本王便是特来瞻仰御笔的,以求能感沐圣训,时时刻刻鞭策自身。”这倒真是个好理由。陈廷鉴侧身道:“王爷请入内。”湘王把手一背,大摇大摆地跨了进去,侍卫们都留在外面,只带一个心腹近卫随行。百姓间响起一些窃窃私语。“听说阁老的祖父在湘王府做过护卫,湘王年轻时嫉妒阁老的才名,以祝贺为名给陈老爷子灌酒,陈老爷子不胜酒力,醉死了。”“嘘,你不要命了,没看见那些侍卫?”秋风一吹,侍卫们冷眼看来,百姓们顿时不敢再吭声,三三两两地散去。澹远堂,湘王看到景顺帝的匾额,煞有介事地跪下,拜了三拜。陈廷鉴父子四个也只好跟着一起拜。拜完,湘王径直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一侧的陈廷鉴,摇头惋惜道:“听说你就要升首辅了?哎,你们老太太,走得真不是时候。”陈伯宗、陈孝宗、陈敬宗的脸都沉了下去。陈廷鉴淡然道:“家母年过花甲,已算是长寿有福之人,能得王爷惦念,更是再无任何遗憾。”湘王:“本王怎么听说,老太太是因为吃了假人参没的?你啊你,还是太节俭了,倘若多送两支老参回来,亦或是跟本王打声招呼,老太太顿顿喝千年参汤都行啊。”陈廷鉴拱手:“王爷美意,草民替家母心领了。王爷纡尊降贵光临寒舍,草民本该奉茶款待,只是草民还要为家母抄经,王爷若无其他事,恕草民不多留。”这是逐客令,湘王却懒洋洋靠到椅背上,摩挲着椅子把手道:“本王今日过来,还想见见我的好侄女,顺便转赠太妃的一点心意,本来她老人家也想来的,只是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车马颠簸。”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长条锦盒,放在桌子上。陈廷鉴见了,对四子道:“你去请公主。”陈敬宗冷冷看眼湘王,退了出去。湘王似乎才有心情打量陈廷鉴的儿子们,诧异道:“刚刚那个是驸马?”陈廷鉴:“是。”湘王皱着眉头啧啧两声,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表达了他对这门婚事的不赞成,觉得陈家的儿子配不上皇家公主。陈廷鉴依然垂眸而立。陈伯宗面无表情,陈孝宗素来爱笑,此时却抿着唇角。湘王兀自笑眯眯,默默地欣赏父子三个的隐忍,状元郎又如何,阁老又如何,还不是得敬着他这个藩王。四宜堂。华阳正在书房画画,天天闷在后宅,她也得换着花样打发时间。“公主,驸马来了。”瞧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驸马,站在旁边研墨的朝云忙提醒道。华阳抬头,与陈敬宗对视一眼,问:“湘王走了?”陈敬宗没什么表情:“还在,说是想见见他的好侄女,另有太妃的心意相赠。”华阳恶心地停了笔。湘王与她都是一个老祖宗没有错,但从老祖宗到她这一代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两边的血缘关系早就淡成了水,谁是他的好侄女?湘王要是个好的,华阳敬称他一声王叔也没什么,可这个湘王……“就说我在作画,没空见他。”藩王又如何,也没她这个当今圣上嫡出的公主大。陈敬宗第一次觉得,她这目中无人的矜贵脾气还挺可爱。怪不得老头子母亲都喜欢她,大概华阳嫌弃他的时候,家人也都是他现在的看戏心情。“不找别的借口?”陈敬宗问。华阳继续画自己的牡丹,心不在焉道:“随你。”陈敬宗就走了。澹远堂,湘王继续说着一些听起来非常无礼却又让人无法拿去景顺帝面前告状的话,可惜无论他怎么挑衅,陈廷鉴父子三个始终都是那副听耳旁风的淡漠表情,着实没趣。当陈敬宗重新出现,几人都朝他身后看去。湘王疑道:“公主呢?”早就听闻宫里的华阳公主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被景顺帝宠若明珠,他真的很想见识见识,即便碍于身份无法染指,过过眼瘾也是好的。陈敬宗笑了下,朗声道:“回王爷,公主正在作画,无暇过来。”湘王一直趾高气扬的脸,突然黑了。他堂堂藩王,就是去京城求见景顺帝,景顺帝都不会将他拒之门外,这个华阳,也太嚣张!没等他再说什么,陈廷鉴朝外伸手,恭声道:“既然公主没空,草民也不多留王爷了,王爷请。”湘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走得很快,陈廷鉴父子慢悠悠地往外走,送行的诚意并不明显,等他们终于来到门前,湘王的马车都驶出一段距离了。陈孝宗笑笑,问弟弟:“公主真那么说的,还是你根本没去公主面前传话?”陈敬宗:“一个王爷,一个公主,我敢从中作梗?万一被拆穿,还不被人打断腿。”陈廷鉴眼角的肌肉抽了抽。陈伯宗用眼神示意弟弟态度端正些。陈廷鉴都习惯了,道:“湘王太妃的礼还在桌子上,你去带给公主吧。”陈敬宗径直离去。他带着那个锦盒回了四宜堂,华阳正在给牡丹上色。“湘王太妃送你的。”陈敬宗将锦盒放在她的画纸前,视线随意地在那些牡丹花上扫过。华阳看眼朝云。朝云绕过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刻凤纹鼠须笔,纤长细腻的羊脂白玉,既贵且雅。朝云笑道:“通常长辈都会送些簪子镯子,湘王太妃这礼倒是别致。”华阳知道,这位太妃并非湘王的生母,于是并没有因为憎恶湘王而迁怒对方。“收起来吧。”朝云捧着锦盒去了库房。陈敬宗坐在旁边,看着她专注上色的脸,问:“你似乎不喜湘王,为何?”她应该没听说过湘王与陈家的恩怨,就算知道,她是公主,也该袒护宗亲多一些。还是说,她对老头子的爱屋及乌,已经覆盖了整个陈家,老头子不喜欢的,她都不喜欢?华阳瞥他一眼,解释道:“听说他好色成性,没有女子会待见这种人。”陈敬宗沉默。趁朝云还没回来,他低声问:“你不喜欢我,莫非与我总是想亲近你有关?”他也承认,夜里他对她,确实很色。华阳:……陈敬宗难得正经一回,给自己找补:“我没有别的女人,又还年轻,你又那么白……”不等他说完,华阳丢下笔走了!

第 29 章

湘王来过陈宅之后, 陈宅又恢复了大门紧闭,只有下人偶尔进出的守丧生活。少了陈继宗这个可能会报复四宜堂的威胁,陈敬宗也放心地继续翻墙出去狩猎。秋天山上的野味儿反而多了起来, 有红艳艳圆溜溜的山枣, 核大肉少却酸甜可口, 有饱满亮泽的栗子,去掉外面的硬壳晾干再放到锅里用糖一炒,绵软清甜, 亦或是跟山鸡一起炖了,肉美汤鲜。上辈子华阳食欲不佳,哪怕每日都困在四宜堂很少活动,人也瘦瘦的。如今被陈敬宗偷偷用各种野味儿喂了几个月,当天气渐冷朝云拿出一套开春才按照她的身量裁剪缝制的素白织锦丧服, 华阳穿上之后, 就觉得胳膊、衣襟那两块儿很有束缚感。眉头微蹙, 华阳走到她从京城带来的那扇半人高的西洋镜前。纤毫毕现的镜面中, 映出了她的上半身。雪白的脖颈,微粉的脸颊。“你又那么白……”陈敬宗看似正经实则调./戏的声音再度响在耳边, 华阳便刻意不去想自己这份白与他的色有什么关系, 只靠近镜子, 抬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下巴,不太高兴地问朝云:“我是不是比出嫁前胖了很多?”她原本就不是瘦美人, 属于比较丰./腴的那种, 皇亲宗妇们都夸她生的雍容华贵宛若牡丹, 华阳也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丰./腴是一种美, 胖就是另一种体态了。都怪这种服丧的日子, 既不能戴太多珠宝首饰,又不能穿五彩缤纷的漂亮衣裙,她连对镜自赏都没兴致。朝云很想哄公主开心,可看着公主被衣襟绷裹得越发明显几欲要跳脱出来的胸脯,朝云自知说谎公主也不会相信,只好小声道:“好像,是稍微胖了一点,但只是稍微,如果不是把秋装拿出来,我都没发现呢,而且真的只是一点点,衣裳简单改改就能穿了。”华阳抿起嘴角,故意收缩下颌,既为还没胖出双下巴而松了口气,又暗暗决定要做出改变。黄昏,陈敬宗回来了,下午他又去了别的镇子,带回来一块儿大肘子。浮翠堂那边,自打罗玉燕生完女儿,再也没有来这边拿过肉,而且二郎三郎已经提前除丧了,可以吃荤菜,孙氏还特意多加了份量,这就是暗中给儿媳妇吃好的养身子呢。陈敬宗将肘子送到厨房,吩咐朝月红烧,他自去拎水沐浴。他洗得很快,穿好衣服出来,看见朝云从外面跨了进来,面上带笑,手里拿着一个用山鸡羽毛扎的毽子。“驸马。”看到他,朝云连忙行礼。陈敬宗:“你自己做的?”朝云点头,以前驸马爷带回来的山鸡,尾羽都特别艳丽,负责杀鸡的朝月将最漂亮的几根收了起来,攒了很多,正好派上用场。陈敬宗猜测问:“公主要玩?”朝云还是点头。陈敬宗没再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喝茶。朝云捧着毽子进去不久,华阳出来了,看也没看陈敬宗,拿着毽子要去院子踢。陈敬宗叫住她:“就在堂屋踢吧,在外面,万一毽子飞高了被主宅那边看见,老头子不再把你当孝媳怎么办?”她要是像对待他一样不把老头子当回事,在哪踢都没关系,问题是她看老头子的眼神……华阳回头时,恰好对上他脸上的轻讽。其实都不用看脸,光他刚刚的提醒都阴阳怪气的。华阳瞪他一眼,却也没再出去,使唤陈敬宗道:“你把饭桌先移开。”陈敬宗嘴不老实,让他做事他并不吝啬,双手分别抓住饭桌一侧,轻轻松松抱去了旁边。堂屋中间的地方大了起来,华阳活动活动手脚,一手提起繁琐的裙摆,这就踢起毽子来。她想增加活动把胖起来的肉减下去,踢的时候便一心一意。陈敬宗双手抱胸站在一侧,一开始还看那上上下下飞来飞去的毽子,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华阳红润起来的脸上,再往下移。华阳很久没踢过毽子了,控制得不太好,毽子四处飞,她的身影也东南西北地四处转动。又一次转到陈敬宗这边,修长挺拔的驸马爷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华阳分心看了一眼,就见陈敬宗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两团火嗖的飞到脸上,华阳抓起毽子,恼羞成怒地朝他丢去!陈敬宗接住毽子,看着她疾步走向内室的身影,笑了笑。“收起来吧,该用饭了。”他将毽子抛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朝云。朝云其实知道的,肯定是公主疏于练习踢得生疏,驸马竟在那边嘲笑,就把公主气到了!她去擦拭毽子,陈敬宗把饭桌搬回原地,想到肘子没那么快烧好,陈敬宗去了内室。华阳坐在窗边,瞥他一眼,她拿起桌上的话本,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神情倨傲,只有双颊残留酡红。“我还以为只有百姓家的女孩子喜欢玩这个,原来公主也是个中高手,倩影翩跹,好似雪燕翻飞。”陈敬宗坐到她对面,恭维道。华阳咬了咬牙。雪燕翻飞是好词,可从陈敬宗的嘴里吐出来,就好像沾染了别的意味。毽子以后还是要踢的,但一定不能让陈敬宗旁观。“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要踢毽子了?”陈敬宗又问。华阳当然不会告诉他理由。看了几行字,察觉陈敬宗那边太过安静,疑惑他是不是又眼睛不老实,华阳抬眸看去。陈敬宗脑袋后仰抵着椅背,眼睛闭着,仿佛在假寐。陈家多文人,他却是那种近乎凌厉的英俊,也只有闭上眼睛,才隐了锐利,显出几分陈家男人都有的温雅来。“累了?”华阳问,毕竟去外面跑了一天,如果他累了,她会催催厨房尽快把晚饭端上来。陈敬宗摇摇头:“没有,在想事情。”华阳:“想什么?”陈敬宗睁开眼睛,朝她看来。目光相对的瞬间,华阳心生警惕,瞪着他道:“你再敢胡言乱语,今晚就睡下面。”陈敬宗面露无奈,靠稳椅背,继续假寐。这也就证明了,刚刚他想的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事!华阳拿起书去了外面。窗外渐渐暗了下来。晚饭做好了,朝月做贼一般端上来一个盖着盖子的盘子,嘱咐主子们等她退下再打开。其他菜也摆好,朝云朝月一起告退,从外面带上门。陈敬宗揭开盖子,露出一盘烧得红亮亮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华阳:……陈敬宗拿起筷子,只见那肘子烧得酥烂软糯,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被他夹了一块儿下来。“这块儿最好,给你。”陈敬宗说着,要把肉夹到她这边。华阳立即用手挡住碗口,淡淡道:“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东西,早吃腻了,最近我只想吃素。”陈敬宗怔住。华阳捡起筷子,夹了另一道素菜。“真不要?”陈敬宗举高筷子。华阳无动于衷。陈敬宗就自己吃了。一盘肘子吃了大一半时,陈敬宗又问了她一次,华阳还是不吃。陈敬宗不再客气。华阳心里馋,可她不想再胖下去。漱了口,华阳吩咐朝云:“拿盏灯笼,随我去花园走走。”陈敬宗:“天都黑了。”华阳没理他。朝云点了灯笼,灯笼却被陈敬宗抢了过去。华阳只是要活动身体,谁陪都一样,只在陈敬宗跟上来的时候,警告他不要口没遮拦。屋里他乱说也就罢了,外面万一被别人听去呢?陈敬宗默默地提着灯笼。小花园就在四宜堂后面,这时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的人影。华阳开始在小花园里面绕圈。绕到第三圈,陈敬宗忽然问:“又是踢毽子,又是不吃肉,你莫不是觉得自己胖了?”华阳故意道:“无稽之谈,母后说我天生丽质,怎么吃都不会胖。”陈敬宗:“既然不会胖,你折腾什么?”华阳:……她只是想试探陈敬宗有没有发觉她胖了,结果他竟然没有趁机嘲讽,反而睁着眼睛说瞎话。脑海里浮现出这人看她的眼神,浮现出那双在夜里黏在她这边恋恋不肯松开的手,华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愿意折腾。”这一折腾,华阳竟然在花园里绕了半个时辰,因为穿的是软底绣鞋,鞋底太薄,脚都走酸了。陈敬宗一开始还陪着她走,后来就坐在花园中间的石凳上,用视线陪她。华阳实在走不动了,绕到通向四宜堂的路口,她也不管陈敬宗,径自离去。陈敬宗捡起灯笼追了上来。浴室已经备好了水,华阳休息一会儿,呼吸平复了再去沐浴,虽然疲惫却无比满足,只要她这么坚持下去,不怕瘦不回来。等她洗完澡回到内室,陈敬宗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华阳看向地面,发现一些水迹,就知道他洗了脚。熄了灯,华阳爬到床上,因为陈敬宗总是不老实,两人一直都是分别睡一床被子。华阳累了,闭上眼睛就要睡去。陈敬宗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最近你确实胖了七八斤,但我觉得是丰./腴得恰到好处,真不用减。”华阳只听见了“七八斤”!他是武夫,平时耍刀弄枪,对落到手里的重量肯定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有些夜里,陈敬宗或是将她抱到腿上坐着,或是将她拉到怀里趴着,这些都给了他掂量她体重的机会。“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华阳漠然道,“下次你再看着我变胖却不提醒,被我知道,以后你都别想再碰我。”陈敬宗:……不就是胖了七八斤,至于说得这么严重,仿佛他眼睁睁看着她病入膏肓一样。他是真的更喜欢她现在的身子,只是,想到娇气的公主宁可走半个时辰也要变回去,陈敬宗叹口气,掀开被子,对她道:“过来吧。”华阳皱眉:“做什么?”陈敬宗拍拍胸口:“趴上来,让我掂掂你今晚走那么久,减了几两。”华阳:……她确实想知道今晚的活动成效,而且除了陈敬宗,她没有别的衡量方式。“你下去,抱着我走几步也能知晓。”华阳坐起来指挥道,真趴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陈敬宗就穿着中衣站到床边。华阳挪了过去。陈敬宗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抱起她的腿弯,大步在内室走了一圈,正色道:“比上次抱你,减了大概一两。”华阳:……怎么感觉他在糊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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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抢了哥哥的心上人 - 你知道‘言灵’吗? 只要我张嘴轻飘飘地说上一句话,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我当牛做马。 十八岁那年,我撞到哥哥对姜森告白的场面,心烦意乱,在姜森一如既往来找我茬的时候,我失去了理智:“你天天跟着我哥,像条狗一样天天黏在他屁股后头,恶不恶心?你是喜欢他吗,喜欢他干什么,不如喜欢我!” 然后,他就喜欢我了。——我的言灵生效了,我抢走了哥哥的心上人。 没人知道,言灵一生只能对一人使用一次,且有时效。过了时间,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我在虚假的温情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直到那一天来临,失去言灵束缚的姜森恢复了神智,一脚把我踹下床,冷着脸叫我滚。 于是我知道,我的美梦破碎,炼狱已至。 我本是他掌心的玫瑰,没了宠爱,便成遍野可见的一片枯草。 . 姜森X柳林帆 黑心攻X炸毛受...

灵魂手帐2

灵魂手帐2

灵魂手帐2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其他类型小说,灵魂手帐2-唐钰小兔-小说旗免费提供灵魂手帐2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和TXT下载。...

女子学院的男生

女子学院的男生

我叫秦枫,十七岁,隶属超能陆战队之中国郊区分部,人称风尘三侠之一。平时惩恶扬善,维护世界和平,每天坚持扶老奶奶过马路,带迷路小朋友回家,拯救失足美少女,结交天下老司机。 好吧,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直到有一天,我被迫接下了一个地狱模式的副本,去本市传说中美女如云的女校读书,成为全校唯一的男生。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一个梦幻的天堂,可事实上,却是个无法想像的未来...........

乌骨仞

乌骨仞

夜黑风高夜,鹭洲崇王府别院一朝遇袭,全府上下血流成河。 崇王府一扫地小厮因起夜如厕,侥幸躲过一劫。 见形单影只浑身浴血的崇王,于心不忍的扫地小厮将崇王扛起就逃。 问:和暗恋对象差距太大怎么办? 小厮回答:趁其重伤,偷走!连夜偷走!(不是) 天之骄子气运极强到有些离谱的攻平平无奇命途坎坷万人迷受 排雷:主角受为攻转受 受追攻 主角:小九 正攻:萧崇叙 配角:梁昱衍萧屹萧宸景小十一小十二……...

清穿之咸鱼贵妃

清穿之咸鱼贵妃

预收年代文《七零之我帮我妈成大佬》文案在下听说宝子们没有更新提示了本文每天0点更新,请假会挂请假条,没请假条就是有更新。耿轻宁长期996,终于在一次加班后猝死肯定是怨念过于强烈,带着咸鱼系统穿回清宫,成为四阿哥宫里的耿氏。耿氏好,耿氏妙,有吃有喝还有皇家编制,还活到了九十六别说了,这条咸鱼她当定了。为了让分例更高,生活更滋润,耿清宁心机的把佛跳墙、春日宴、三清茶等进贡给四阿哥四阿哥:耿氏虽懒散,但待我情谊真是至真至善耿清宁:???远行前,看着双眼浮肿的耿清宁。四阿哥:宁宁竟然哭了一整夜,果然爱我至深。头一天晚上熬夜、吃了咸津津糟卤的耿清宁:???挑选院子时,耿清宁选了最大的那个。四阿哥:那么多富贵、华丽的院子都不选,宁宁果然只想离我近一点。住上大别墅的耿清宁:???装修院子时,耿清宁为了逃避这种操心还挨骂的事,一切交给了四阿哥。四阿哥:宁宁果然一切以我为先。咸鱼耿清宁:???《七零之我帮我妈成大佬》橙子在妈妈王宁宁的葬礼上被气晕,醒过来却回到了七零年代。而且成为了王宁宁身上的学霸系统养妈妈,她是在行的。叮,您今天学习2小时,奖励一张肉票叮,您成功成为小学老师,奖励一张布票叮,您成功成为高考状元,奖励神级错题本,一切研究上的错误都会为您呈现这一次,所有吸血的人都走开,她要让王宁宁成为这个时代最闪亮的星...

风起了无痕

风起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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