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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逢卿笑意略深,她站在林筝身后,把手放在她肩头说:“这样的技法,我曾在大英博物馆典藏的一件袍子上见到过一次,那是明朝某个后妃日常起居所穿的一件夏衣;此外,我在美国大都会游学时,结识一位考古学家,他对我说,有一本中国古文献提到了,在正德年间,有一座宁王献给皇帝的乌金沉楠寿屏,也用了同样的隐针法。”
林筝深为震撼,明代妃子的夏衣,正德皇帝的寿屏,假设这些皆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名绣娘一定不会是市井普通人物,有极大可能是一位宫廷绣师。
只是,直接服务于天子的手艺人,南北相隔千里,怎会去绣一个扬州妓女的像?她与顾震寒是何渊源?
而这种令人惊赞的技法,又是因何失传?绝迹于世?
林筝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自己非但没有解开这个谜团,反而越陷越深。
×××
戴逢卿说自己会在国内逗留盘桓数月,筹备一个大型展出,她向林筝要了联系方式,也留下了自己的。
林筝想了一夜,开始觉得关键切入点在于扬州小屏的绣师,如果这个绣师真的非比寻常,当地府志县志一类的文献中说不定会有记载。
戴逢卿说过,那座寿屏是宁王献给正德皇帝的,林筝便从正德即位那年开始翻找。
正德在位十六年,《扬州府志》中,提到了他南巡等事,但寿屏只字未提,林筝倒没有灰心,因为地方府志三十年一修,向来只记大事,扬州又是当时全世界名列前茅的商业中心、文化中心,若是事无巨细,那还不写死一众书吏?某位能人给皇帝绣了一座屏风贺寿,在当时当地可能是很光宗耀祖的事,但在历史长卷中,那真是微尘中的微尘。
不过这线索太难得,林筝舍不得放弃,她把图书馆里凡是名字中有提到扬州和刺绣的书籍检索号全部记在本子上,按图索骥,一本一本翻来看,同时在各大网站发帖,筛选有用的资料。不得不说互联网发展得实在凶残,深秋的某个晚上,林筝来到机房上网,打开邮箱,里面塞满垃圾邮件,她删着删着,突然其中一封标题显示no subject的邮件映入眼帘,她差点手快删掉,还好及时刹住,想了想,点开。
内容是这样的:我是你帖子的一个读者,也是扬州广陵人,记得几年前曾在维扬郡志上看过一段话,提到了扬州、盐商和刺绣,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大致是说扬州有户盐商,家里有兄弟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你帖子里说到的顾锦书,当时是锦衣卫千户之类的职位,最重要的是,这段话里提到一个刺绣相当厉害的女人,都被载入郡志了能不厉害吗,她好像是嫁进顾家的,详细的我会再去查,几年了,不敢保证印象不出错。
林筝心脏狂跳,连忙回复邮件发送人,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请对方一找到那段郡志就联系自己。
第二天上课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一段文言文,写着:
扬州东关业盐顾家,富甲一方,房舍逾百,园林十二,无不精妙。有兄弟两人,长子凌章,广陵孝廉,善诗工画,德义并胜,妻邱氏,始一而终,善绣,开江南画绣结合技法之序。次子锦书,字奉恩,为人谦睦,官千户。时宸濠之乱,皆受其害,兄卒,弟戎之,平乱居功不受,辞帝赏,归家尚武。慕女不得……长斋绣佛。
短信还注明了,这段是摘自正德十五年的维扬郡志。
林筝目光停留在这几行字上,来来去去,先前狂喜的心情逐渐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淡到无法捉摸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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