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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海之渊 鲸之腹(下)
明叔和古猜两个,刚踏着倾斜石坡接近躺倒在地的阮黑,就见水波忽起,一条全身漆黑的大鲸鲵破水而出,多半截鱼身落在岸上,一口咬住了阮黑,摇头摆尾之间忽又缩入水中,立刻一屡屡地血水夹杂着白花花的汽泡冒了上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事先全无半点征兆,众人惊呼一声,谁也来不及出手相救,眼睁睁看着船老大阮黑被鲸鲵张口咬进水里,就算我们现在跳进水中,舍命以白刃搏击蛟龙之触,也以不及,想那被称为刽子手的剑脊鲸鲵何等凶猛,一口吞人入水,阮黑又不是金身罗汉,此时还焉有命在?
就在我们稍一愣神的当口,阮黑的徒弟古猜就口衔短刃,赴水去救他师傅,明叔想拉他都没拉住,只把他的衣衫扯了下来,实际上明叔十分爱惜古猜的人材,见他下水送死,顿时急得叫骂:“你个蛋仔疯了,不要命啦!”这归墟中困着许多鱼龙水族,除了剑脊鲸鲵,更有许多鲨鱼,混杂在水下相争,弱肉强食,比起上面的珊瑚螺旋海域,是更加的凶险万分。
我在石柱上看得焦急,见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好咬了咬牙,对shirley杨说:“咱们下水救人。”shirley杨点头答应:“好!”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水下的诸多危险,二人抽得潜水刀在水,就要从柱子上跳进水里,对面船上的胖子也抓了渔枪,都想下水救回古猜。
我们刚要冒险跳进水里,就见海水翻滚起来,一大团一大团的血水从深处涌起,显然水下正在进行一场生死相拼的恶斗,一股海涌卷起,只见古猜叼着分水刺,用手拖着全身湿淋淋的阮黑,借着水流涌动的力量回到石台上,也不知他如何施为,竟将阮黑从鲸鲵口中夺回。
我们其余的人不禁看得目瞪口呆,虽说蛋民赖以为生是全凭一身水下本领,但葬身恶鱼之腹的灾厄却也难免,从没听说有蛋民当真能与恶鱼正面相搏,古猜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珊瑚庙岛土着居民,我至今也没搞清他是泰国还是越南血统,他平日里也无特殊之处,惟独眼睛上面有层薄膜,犹如鱼眼,在海底不需蛙镜防护,这时见他从水底救回阮黑,实是令人难以置信,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这小子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古猜在水底以石砂分水刺割伤了杀人鲸,早就饿红了眼的群鲨,受到血腥的吸引,纷纷过去围咬剑脊鲸鲵,水面混乱如同沸水,我见机不可失,赶紧招呼胖子将救生艇划过来,接我跟shirley杨去与众人汇合。
三叉戟号倾斜的船甲板上,古猜和多玲正围着阮黑放声发哭,阮黑被鲸鲵一口咬住了双腿,几乎都快齐根断了去,伤口太大,没办法止血,他气若游丝,眼见这人就是活不成了,等我和胖子等人来到他身边,阮黑忽然把眼睁开,我知他这是回光反照,可能要有什么遗言需要交代,于是赶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对他说:“阮老大,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们一定尽量做到。”
阮黑双眼无神,吃力地张了半天嘴也没吐出半个字,他只是把视线移向多玲,我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让他放心,我一定帮多玲找到她在法国的亲人。
shirley杨也垂下泪来,阮黑等人都是她雇来帮忙的,否则他们师傅三人至今还在岛上打渔采蛋,日子过得虽然艰难贫困,可至少不会送掉性命。
阮黑用尽力气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地告诉众人,他们蛋民这一辈子,对采蛋之事就如同中了魔,明知道海底有危险,风高浪急,恶鱼吞舟,十采九死,可还是心甘情愿地冒死前往,以前想不明白,这时候好象突然清醒了,归根到底,都是钱闹的,不顶千尺浪,采不得万金蛋,既然上了这条道,是死是活都自己担着,须是怪不得旁人,一旦倒霉赶上了死采,那就是蛋民祖师爷“渔主”不赏这碗饭,只有认命了。
他在世上一穷二白,除了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徒弟之外,也没什么过多的牵挂,不过船老大阮黑采蛋半生,却生不逢时,从未采得真青头,他希望他死后能在口中含上一枚“驻颜珠”,这是自古以来蛋民最体面的葬法,走到人生的尽头,含珠入土,算是最后对自己有个交代,也不枉这些年风里来浪里去出生入死下海采蛋的艰险。
我听罢心中默默叹息,都到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南珠,难道蛋民都是这种价值观?人都死了,口中含珠又顶什么用?难道生前未享,却真能死后受用?不过也许是蛋人自古习俗如此,如今阮黑弥留之际,我只有一一尊凛,让他安心上路就是。
阮黑见我应允,眼睁睁盯着胖子背上的背囊,那里面就是他一生舍命难求的南海明珠,他忽地抬起胳膊,虚空抓了一把,一口气倒不上来,就此撒手西去。
我问胖子要过一枚精光最盛的明珠,用摸金校尉从墓主口中取珠的手法,顶住阮黑尸身脑后的枕骨,按开颌骨,将驻颜珠塞入嘴里,一扶下巴,又将阮黑的嘴唇牙关合陇,他刚刚去世,尸体尚未发僵,很轻易边纳珠入口,以我们在珊瑚螺旋所采南珠精气盛,在此时以尸首藏珠,即便百年之后,我们这些人都尽归黄土,他的尸体也会不僵不化,面目如生,始终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按照以往的旧历,蛋民若得善终,则不得水葬,在海上将尸身包裹沉入海中水葬的习俗非常普遍,一是尸体停在船上不吉利,二是也恐天气炎热,尸体腐烂传播疾病,可是蛋民一生都要面临着葬身鱼腹的凶险,死后如有全尸,大多希望入土为安,我看附近也只有那归虚古城的遗迹里面可以安葬阮黑,便让古猜先帮阮黑换套衣服,擦去身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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